林霧蜷縮在蜂巢B-27區廢棄的凈水站里,用銹刀刮下墻縫間滲出的冷凝水。這是她逃亡的第十九天,南極地核的量子風暴似乎成了上輩子的記憶——系統沉寂了,技能樹化作左臂上一道暗淡的枝狀疤痕,而陸沉的聲音再沒從任何電子設備里傳出。
雨是三天前開始下的。
輻射云濾過的雨水泛著熒綠色,在蜂窩狀的外壁上積成毒潭。拾荒者們用防水布和鋼管搭起迷宮般的空中廊橋,苔蘚從生銹的螺栓孔里鉆出來,吞吃著舊時代廣告牌殘片上的奢侈品L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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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交這個月的呼吸稅。”
刀疤臉男人堵住鐵梯入口時,林霧正用撿來的全息投影儀加熱鼠肉干。他的機械臂上焊著老式計量表,表盤顯示“氧氣含量21%”的刻度早已銹死——在蜂巢,空氣、凈水、甚至曬太陽的時間都能被拆分成可交易的數字。
林霧拋去半包撿來的抗生素:“抵三天。”
“三天?”男人嗤笑著踩碎藥片,粉塵里飄出淡藍熒光,“B-27區今天死了十七個人,呼吸稅漲了。”
她摸向腰后的匕首,卻發現刀鞘空了。
“找這個?”頭頂傳來少女的輕笑。穿連帽防護服的女孩倒掛在鋼梁上,指尖轉著她的匕首,“身手退步了啊,穹頂的大小姐。”
女孩叫阿萊,自稱蜂巢的“垃圾詩人”。
她的安全屋藏在凈水站通風管深處,墻壁貼滿從尸體上剝下的電子皮膚——那些死者生前的最后影像還在循環播放:
-母親用機械手指蘸輻射水在女兒額頭畫護身符;
-少年把僅存的止痛藥塞給瀕死的競爭對手;
-老人對著AI合成的夕陽唱走調的情歌……
“這些都是詩。”阿萊將鼠肉干泡進雨水里,“知道蜂巢為什么沒被公司吞并嗎?”
她突然扯開防護服,露出脊椎上密密麻麻的神經接口:“七十年前的反抗軍在這里埋了‘銹蝕病毒’,所有接進蜂巢主腦的AI都會被感染成瘋子。”
全息投影在此時自動啟動。
林霧的瞳孔在看清畫面時驟然收縮——陸沉的臉出現在舊新聞里,他穿著反抗軍制服,身后是燃燒的穹頂城市。日期標注是:2065年4月7日。
可陸沉明明說過,他在南極基地被克隆出來是……
“別信時間。”阿萊敲碎投影儀,掏出一枚蠕動著納米蟲的芯片,“蜂巢的鐘表都是錯的,這里是記憶的墳場。”
林霧跟著阿萊穿過懸空集市時,拾荒者們的竊語像毒蛛絲纏上腳踝。
“聽說她左手能吸輻射……”
“公司懸賞五萬點買她一根手指……”
“昨天又有三個仿生人混進來了……”
攤位上堆滿詭異的商品:
-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機械心臟(標簽:曾屬于第三任蜂巢女王);
-全息投影的“陽光體驗券”(每小時消耗200ml凈水);
-刻著公司標志的顱骨酒杯(附贈神經麻痹劑配方)。
阿萊用三顆生銹的子彈換來情報:“反科技聯盟的偵察兵在C區出沒,他們專殺有機械義體的人。”她突然抓住林霧的左手按在污水里,疤痕下的技能樹紋路驟然發亮,“不想被燒死,就藏好你的‘樹枝’。”
林霧在午夜被電子噪音驚醒。
沉寂多日的技能樹疤痕突然灼痛,墻上的霉斑扭曲成一行代碼:[檢測到宿主存活,備用系統啟動中——]
阿萊的呼吸聲在隔壁規律起伏,而她的左手不受控地刺入通風管。納米蟲順著血管涌入,在視網膜投射出破碎的信息:
-陸沉的克隆體編號:EC-1024-β(非α系列);
-南極基地自毀前0.03秒的監控畫面(林初霽的遺體不翼而飛);
-蜂巢地底深處的心跳頻率(與林霧的基因波動完全同步)……
“你果然在這里。”
沙啞的男聲從頭頂傳來。穿黑色防護服的男人半張臉毀于輻射瘡,完好的那半張卻讓林霧如墜冰窟——那是老年版的陸沉,左眼戴著同款機械義眼。
他舉起神經脈沖槍:“我等了四十年,終于等到系統重啟。”
槍聲驚醒了阿萊。
林霧在翻滾躲避時撞碎墻體,露出后面銹蝕的金屬門。門上的電子鎖早已腐敗,但掌紋識別區隱約可見蓋婭公司的LOGO。
“你以為他是救世主?”男人一腳踩住她的左手,“陸沉不過是林初霽編寫的病毒程序,每次克隆都會重置記憶!”
阿萊的匕首刺入他后頸時,林霧的手掌按上了識別區。
齒輪轉動的轟鳴聲中,無數培養艙從地底升起——每個艙內都懸浮著與林霧容貌相同的克隆體,她們的左臂上蜿蜒著技能樹的枯萎枝干。
“歡迎回家,第1024號實驗體。”
系統的電子音混著林初霽的聲線,從地底深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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