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晨霧裹挾著焦糊味,九川堂的殘垣斷壁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如同巨獸的骸骨。陸九川站在廢墟前,掌心攥著半卷焦黃手札——那是他從火場拼死搶回的祖父遺物,邊緣蜷曲的紙頁上,“因果輪回”四字血跡未干。
“少東家,庫房塌了!”蘇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靛藍布衣沾滿煙灰,脖頸后的淤痕在晨光中若隱若現。她懷中抱著一尊青銅獸首香爐,爐身鬼戎族圖騰在煙熏下愈發猙獰,“只剩這個了……火怎么都燒不壞它?!?/p>
陸九川未及回應,一陣馬蹄聲撕裂死寂。巷口沖入三名黑袍人,馬匹眼珠赤紅,口吐黑煙,顯然是裘天佑的“尸馬”。為首者甩出鎖鏈鉤,鐵爪直取香爐:“主上有令,陸家之物,片甲不留!”
鐵爪觸及香爐的剎那,一道黑影凌空劈下。
“鏘!”
黑金古刀與鐵爪相撞,火星四濺。張玄陵翻身落地,刀身血槽泛起金光,逼退尸馬數丈。黑袍人吹響骨哨,尸馬獠牙暴漲,正欲再攻,忽聽頭頂傳來一聲嗤笑:“幾個小嘍啰,也配動陸家的東西?”
屋檐上蹲著個精瘦漢子,絡腮胡亂如蓬草,肩扛一柄洛陽鏟,鏟頭沾著新鮮泥土。他甩手擲出三枚銅錢,銅錢嵌入尸馬眉心,馬匹嘶鳴著化為黑水。
“王大魁?”張玄陵刀鋒微抬,眸光冷冽。
“認得爺爺?”漢子躍入院中,洛陽鏟插地一震,青磚裂縫中涌出地下水,頃刻澆滅余火,“陸老頭欠我三壇女兒紅,你小子得替他還!”
陸九川警惕后退,王大魁卻掏出一卷泛黃信紙,信上字跡狂草如龍蛇——正是陸遠山的手書。
“玄陵吾侄:若見此信,九川已入局。護他入地宮,贖我當年滇南債。陸遠山絕筆?!?/p>
“滇南債……”陸九川瞳孔驟縮。二十年前,祖父與王大魁共探滇南蟲谷,因私毀半卷地圖致王大魁徒弟慘死,二人自此決裂。
王大魁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你爺爺燒地圖時說過,這債得由陸家血脈來還?!彼赶驈U墟中的香爐,“鬼戎族的‘鎮魂爐’,沒它開不了西周墓的龍骨閘門。”
張玄陵刀尖忽地抵住王大魁咽喉:“你怎知地宮之事?”
“摸金校尉的鼻子,聞的就是土腥和秘密!”王大魁不閃不避,袖中滑出一枚青銅幣,幣面刻著銜尾蛇徽記,“裘天佑的人早盯上你們了,這玩意兒——是從姓趙的尸體上扒的?!?/p>
氣氛劍拔弩張。蘇婉突然輕呼:“少東家,爐底有字!”
三人俯身細看,爐底陰刻甲骨文:“七鑰歸一,因果自噬?!弊挚p滲出血珠,觸之冰涼。陸九川觸碰血珠的剎那,掌心鬼眼胎記驟然灼痛,幻象涌入腦?!?/p>
荒漠祭壇上,陸遠山持刀自刎,鮮血滲入青銅柱,柱身浮現與他一模一樣的年輕面孔。
“你和陸老頭,簡直是一個模子……”王大魁瞇眼打量陸九川,“連中幻術的德行都像!”
張玄陵收刀入鞘,冷聲道:“你若騙他,我讓你葬在此地?!?/p>
“省省吧張家小子!”王大魁扛起洛陽鏟,“你麒麟血撐不過三場惡斗,老子可比你耐打!”
蘇婉默默遞上茶盞,王大魁一飲而盡,袖口滑落的手臂布滿青紫咒文。陸九川瞥見咒文形狀,赫然是北派禁術“燃命分金”的符咒——以折壽為代價逆轉風水。
“看什么看?”王大魁拉下袖子,“滇南墓里沾的臟東西罷了!”
張玄陵忽然拋出一枚藥丸:“尸鱉毒,能壓你體內反噬。”
王大魁愣住,隨即大笑:“張家麒麟血煉的藥?老子可不敢吃!”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爆炸聲,裘天佑的尸人部隊已逼近巷口。
“沒工夫扯皮了!”陸九川抓起鎮魂爐,“王大魁,帶路去西域?!?/p>
三人沖出火場,尸人如潮水涌來。王大魁洛陽鏟插入地面,大喝:“巽位生,坎位死——開!”
地下水轟然噴涌,化作水龍卷絞碎尸群。張玄陵揮刀斷后,金光所過之處,腐肉化為黑煙。陸九川啟動機關銅環,廢墟地底彈射鐵蒺藜網,暫阻追兵。
“九川堂的機關,比你爺爺差遠了!”王大魁邊跑邊嚷,“當年滇南墓里,他單手破過九連環鎖……”
“閉嘴!”張玄陵一刀劈開攔路橫梁。
三人逃至城郊,王大魁忽地駐足,掏出一卷獸皮地圖:“鬼戎族遺址在河西走廊,沒老子分金定穴,你們連門都找不著!”
地圖展開,鬼眼符的瞳孔滲出黑血,凝成新坐標。陸九川的胎記與之共鳴,刺痛如針扎。
暮色中,駝隊鈴聲漸近。向導阿依娜牽著駱駝候在沙丘下,狼牙護符在頸間泛著血光。
“裘天佑的人已進沙漠。”張玄陵擦拭刀身,“下次見面,就是死戰?!?/p>
王大魁灌了口酒,將洛陽鏟甩上肩頭:“老子憋了二十年,就等這一天!”
陸九川回望杭州城,廢墟淹沒在夜色中,如一座沉默的墓碑。掌心的鬼眼胎記微微發燙,似在催促他走向命定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