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九摸了摸鼻子,低頭避過老祖母的目光,又斜眼去看司徒氏兩表弟,眼前一干表兄弟人等,可全是他帶進府來的,老祖母真給他留面子,沒有當場讓他下不來臺。只不過她老人家說的確實沒錯,要不是府里頭出了紕漏,摩羅教徒又怎會如此膽大包天跑來生事?
無相大師一直靜靜旁聽,這時才開了口:“昨夜那六梵天主手下還糾合了一些心懷不軌的江湖客,試圖進府里對蕭雨滅口,莫不是也有內應?”
寧老夫人點頭:“著實可疑,好在蕭雨關押的所在十分隱秘,等閑無人知道。這就吩咐下去,從里到外必須細細給我篩一遍,不把那奸細揪出來,絕不罷休。”
立刻有人應聲而去,眼看著接下來整個府里都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寧九反倒松了口氣,反正他這邊不怕查,完全可以擺脫嫌疑,而且聽老祖母話里頭那意思,從現在起算是默認了表兄弟們住在府里的事實,她視線不再死盯著他們這邊,至少他也可以少挨幾句數落了,就悄悄地挪開幾步,屏息凝神繼續聆聽前輩們教誨。
無相大師繼續說:“如今雖然在一步步肅清隱匿在暗處的奸邪,但耗費日久恐會生變,卻不知各位掌門有何破局之法?”
無相大師發問,其他人自然不可不答,一幫年輕俊杰都不作聲,且聽前輩們高談闊論。但其實聽來聽去,不過就是各門各派用各種言辭把摩羅教與殺手門大罵一通而已。要單論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方言,罵起人來倒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精彩,至于其中到底有沒有些許實在的干貨,也由不得年輕人來作出評價。
聽到最后,實在沒什么新鮮有用的建議,少林方丈無相大師只好再念了聲佛,問:“雷掌門一直不作評議,卻不知是否另有高見?”
雷振飛這時才開口:“大師僅憑后生小輩一些揣測,就認定那殺手門主就是什么六梵天主,是當年摩羅教大敗之時的漏網之魚,而蕭雨此人就是棄暗投明的,是不是有些不夠謹慎?”
無相大師問:“既已有那蕭雨的口供,坐實了六梵天主所作所為,也證明了他誠心悔過,雷掌門還有什么疑惑之處?”
雷振飛目光掃視廳中,捻著短須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摩羅教與六梵天主已經聯手,甚至那六梵天主還是雙方聯手的幕后主使,這一點我其實并無異議,我只是懷疑,中原第一殺手惡名昭彰,且原本就是六梵天主屬下,大師又怎知,他并非六梵天主故意安插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擾亂視聽,拿一份真假摻半的名錄,挑唆武林各門派自相殘殺,那隱匿在暗處的兩大魔頭則趁機坐收漁利?”
“確實是個極大疑點。”此言一出,立刻有三兩位點頭附和,“那蕭雨一貫殘忍嗜殺,又怎會這般輕易就棄暗投明了?未知他所供述那名錄有幾分真實,事關重大,大師可不能過于輕信他人毫無根據的言辭,反倒誤傷了無辜的武林同道。”
“還有,我聽說蕭雨能夠落網,是因為有人特意給無嗔大師投書告知了蕭雨行蹤,那人又如何準確得知蕭雨的消息?他在信上都不敢具名,難道就不可疑。”
“難不成那人是殺手門主教唆的,其實是故意引得無嗔大師落入他們的圈套?……”
司徒云聞言不由微微皺眉,雷振飛或許真有自己的疑慮,但這幾位居心叵測,這樣說分明是在故意混淆視聽么,但見無相大師,無嗔大師兩位絲毫不為所動,司徒云念頭轉了轉,也就沒有貿然出聲,且靜觀后續。
見他們幾位如此這般地開口,雷振飛卻又把話頭一轉,說:“那六梵天主手段確實不同尋常,釘子埋得也確實夠深,我是昨日見華山劍宗掌門因他師弟之事憤怒感傷,心有不忍,因此才有這一問,大師以為如何?”
無相大師未及回答,寧老夫人氣哼哼地再次一拍座椅扶手,昨夜寧府被攪得可以說是天翻地覆,她早已是臉上無光,窩著一肚子的火,剛才罵過一通依然還不解氣,這時趁機再次發飆:“蕭雨的口供是否摻假,昨晚竟然有人要刺殺他,顯然急于滅口,這難道不能說明些什么?而且之前已經查出不少隱匿的奸邪之徒,都是證據確鑿罪有應得,在座各位如果心懷坦蕩,就按名錄去查,還能證明自身的清白,不過費些時日罷了,又有什么好啰嗦的?”
一番話擲地有聲,把那幾位說得啞口無言,甚至有一位開始目光逡巡坐立不安,雷振飛微微冷笑,司徒云則暗暗點頭,畢竟是武林世家掌門,老外婆于大事上頭還是很明白道理的。這樣再好不過,怕的就是老太太只認死理,接下來有些話跟她不好商量,而雷氏掌門,無相大師等人想來是早就心中有些成算,看似輕描淡寫幾句話,卻幾下里配合默契,仿佛那試金石,一下子就試出人心善惡,不愧為一代宗師,著實不簡單。
此時廳中高手云集,諒那居心不良之人逃不到哪里去,所以幾位老前輩都淡定得很,辨出滋味來的幾位年輕俊彥這些城府還是有的,也就跟著不動聲色。當然,有些確確實實是被人誤會的事情,應該越早解釋清楚越好,于是司徒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既然之前寫信對接過無相大師,這時當然與他交流最為穩妥。
帶著笑對無相大師施了一禮,司徒云說:“無嗔大師所接到的那封匿名書信,其目的確實相當可疑,但晚輩認為,多半是想借無嗔大師之手,將蕭雨滅口罷了,只不過大師睿智明理,這才沒有上當。當然這一點若有疑慮,可以稍后再作討論,晚輩前些日曾有寫信給方丈大師,方才聽雷世伯言語間的意思,大師應該早就已經了解信中詳情,并且認可了我與大哥的主張?”
無相大師微笑點頭:“司徒氏賢兄弟心懷正直,深明大義,老衲自然對兩位深信不疑。只是怎么不見司徒少當家前來?老衲還有些事務,過后要與少當家商議一番。”
剛才寧九與自家老祖母說起昨晚的事,寧老夫人就只顧著大罵關某人了,言語間并未提及司徒雷的事,所以無相大師還不知道失蹤人口里還包括司徒少當家。這時聽他問起,司徒云心中不免一痛,不過想了想,覺得還是先說大事要緊,因而回答:“大師所說之事晚輩心中也有數,等過后再與大師商議,且說那封信上面,除了蕭雨之事,還提到了一個關鍵,大師可曾留意?”
“你是說關于摩羅教中出了叛逆之事?”無相大師頷首,“雖只略提了一句,但老衲自然不會忽略,且也與諸位掌門商討過。”
“確實商討過,但請恕雷某現在也還不敢茍同。”提及此事,雷振飛須發怒張,“摩羅教銷聲匿跡二十年,現在又卷土重來攪得風波迭起,那一個個無辜的孩童難道還不能證明她們的殘忍嗜殺?卻竟然還有人妄圖為這幫惡魔說情,若非我了解司徒老弟秉性,怕不是要懷疑桃花塢其實與這幫奸邪同流合污……但其實時過境遷,如今的人是否還像從前那樣正直,可難說的很。”
“雷世伯,還請慎言!”司徒云暗暗惱怒,有話好好說難道不行?何必這般不分青紅皂白,不講任何情面張口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