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裹挾著槐花撞在落地窗上，林夏盯著電腦屏幕上的賬單。工作室賬戶余額顯示-5723.6元，手機正在自動扣款償還最后一筆信用卡分期。

“林小姐，您訂的二手冰柜到了。“搬運工在門口跺腳，“放哪兒？“

她指揮工人把機器挪向墻角，那里堆著二十七個寵物骨灰盒。最舊的松木盒上刻著“平安“，是她用第一月利潤買下的告別禮物。

“這些都要擺出來？“搬運工擦汗時露出小臂上的傷疤，“我蹲監(jiān)獄時見過這種陣仗——殯儀館騙家屬買貴價骨灰盒的套路。“

林夏握剪刀的手頓了頓。男人脖頸處的紋身隨著吞咽動作起伏，是看守所常見的廉價藍黑色：“您以前...?“

“非法經(jīng)營罪，跟人合伙搞養(yǎng)殖場。“他掏煙發(fā)現(xiàn)沒帶火機，“出來發(fā)現(xiàn)老婆把婚房抵押了，現(xiàn)在給殯葬公司開車。“

打火機竄起的火苗照亮他眼角的疤。林夏想起周景明在看守所那四個月，自己是如何把臉貼在探視窗上，看他穿著囚服依然笑得像個落難王子。

“怎么稱呼？“她把剪下的白菊插進礦泉水瓶。

“陳野。“男人指著她手腕的疤，“這種傷口要用積雪草軟膏，監(jiān)獄大夫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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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明找到工作室時**，槐花正落滿霧化爐的排氣口。他倚著瑪莎拉蒂拋鑰匙圈：“聽說你在搞慈善火化？“

林夏正在給流浪貓登記芯片。三百四十七只，每只的死亡證明都簽著她工整的小楷。陳野蹲在角落修理冰柜，扳手敲擊金屬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

“來談合作。“周景明跨過滿地骨灰盒，“我認識個做寵物用品的老板......“

“你身上有海娜花的味道。“林夏突然打斷他。這種高檔會所的熏香，曾浸透他每次說“應(yīng)酬“的夜晚。

周景明的喉結(jié)動了動。這個動作林夏再熟悉不過——當(dāng)他準備編織新的童話時，喉結(jié)會像困在網(wǎng)中的魚般掙扎：“我們可以做寵物骨灰鉆石......“

玻璃門突然被撞開。五個戴金鏈子的男人拎著棒球棍涌進來，為首的把平安的骨灰盒掃在地上：“敢搶周老板生意？知道這片區(qū)誰罩的嗎？“

陳野的扳手當(dāng)啷落地。林夏看著白灰在地磚上鋪成銀河，忽然想起燒烤店倒閉那晚，周景明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討債人——濕潤的，顫抖的，隨時準備逃往下一個溫柔鄉(xiāng)的眼神。

“誰派你們來的？“她擋在霧化爐前。

回應(yīng)她的是棒球棍破空聲。陳野突然撲過來時，她聽見三十年陳釀威士忌砸碎在墻面的聲音。周景明不知何時抄起了展示架上的骨灰罐，液體正順著他的GUCCI腰帶往下淌。

“保安！保安呢！“他的尖叫像被踩住尾巴的貓，“我要報警！“

林夏在混亂中摸到手機。110三個數(shù)字在掌心跳動，陳野的血滴在屏幕上，和七年前暴雨夜她撥出的那個求救電話重疊。那晚周景明也是這樣滿身酒氣，說他被高利貸追殺。

“別怕。“當(dāng)時他把她按在汽車后座親吻，“等我東山再起......“

金屬撞擊聲驚醒回憶。林夏看著陳野奪過棒球棍反殺，忽然發(fā)現(xiàn)暴力也會開出花——他手臂的疤痕在日光燈下像條蘇醒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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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筆錄已是凌晨三點。陳野在急診室縫針時，林夏盯著走廊電子屏發(fā)呆。周景明做完傷情鑒定就消失了，警員說對方是某殯葬巨頭的打手。

“醫(yī)藥費從工資扣。“陳野齜牙咧嘴地撕紗布，“當(dāng)年我老婆跑路，就是被這些人逼的。“

林夏把溫水塞給他。監(jiān)控視頻里，周景明舉著骨灰罐后退的畫面正在循環(huán)播放，像場荒誕的滑稽戲。

“為什么幫我？“她指他手臂新增的傷口。

陳野摸出皺巴巴的煙盒。監(jiān)護儀滴答聲中，他吐出個完美的煙圈：“我女兒走丟那年要是遇到你，大概也能有場體面的告別。“

林夏瞳孔倏地收縮。她終于想起為何覺得男人眼熟——七年前的尋人啟事上，穿公主裙的小女孩笑著靠在他肩膀，照片邊印著“重酬百萬“。

“后來呢？“

“后來她媽媽瘋了，把房子燒了。“陳野把煙頭按滅在積雪草軟膏蓋子，“火葬場說兒童骨灰不能和成人放一起。“

晨光刺破云層時，林夏在霧化爐前點燃第一炷香。平安的骨灰重新收集在松木盒里，陳野笨手笨腳地往盒蓋貼星星貼紙。

“今天開始，“她將工作室招牌換成火焰收容所，“我們給所有無處安放的靈魂點燈。“

殯儀館主任的電話在此時響起。林夏按下免提，聽見對方氣急敗壞地吼：“你竟敢用殯儀館客戶資料挖墻腳！等著收律師函吧！“

陳野突然對著話筒吹口哨。是林夏熟悉的調(diào)子，周景明在燒烤店駐唱時最愛唱的《海闊天空》。

消毒柜報警聲第十三次響起時，林夏正把混有貓毛的骨灰裝進永生花相框。這是火焰收容所推出的新業(yè)務(wù)——將寵物骨灰制成星云標本，附帶動物保護協(xié)會認證的《生命折舊證書》。

“林總，動保的人又來鬧了。“陳野叼著螺絲刀從天花板探出頭，“說我們利用流浪動物尸體營利。“

玻璃門外，黃雨衣protesters正在往招牌上潑紅漆。林夏認出領(lǐng)頭的是三個月前要求免費火化藏獒的男人，當(dāng)時他拿假血統(tǒng)證書索賠三萬。

“讓他們潑。“她將相框放進展示柜，“記得拍清楚正臉。“

手機在此時震動。未知號碼發(fā)來殯儀館內(nèi)部的監(jiān)控截圖，畫面顯示主任正在往無害化處理車塞名貴寵物尸體。第二條信息緊接著跳出來：【明晚八點，西郊報廢車處理廠】

陳野順著消防滑竿落地時，手里還攥著帶電線的監(jiān)控探頭：“周景明上個月注冊了寵物骨灰鉆石公司，最大股東是鑫榮殯葬集團。“

林夏撫摸著星云標本的環(huán)氧樹脂外殼。這種材料在陽光下會析出甲醛，她上周剛退回二十噸劣質(zhì)原料，供應(yīng)商正是鑫榮旗下的空殼公司。

“幫我約市場監(jiān)管局的王科長。“她把舉報材料塞進骨灰盒快遞，“就說有批帶GPS的寵物骨灰需要移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