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炊客的頭發是棕色的，眼睛和他的頭發一樣，如果不是他粗糙的皮膚和亂糟糟的發型，你會感覺他是作畫過于劣質的卡通角色。他的腳上只穿了一只襪子，褲子被他甩飛到了柜子上面，衣服只有一件扣子飛了的襯衫掛在并不對稱的干瘦的肩膀上。順著他的襯衫看進去，可以看見順著脖子一路到右手的肌肉貼層層貼緊，狀態良好，連刮痕都沒有。像嶄新出廠的雪佛蘭，停在破敗油膩的車庫里。手指的防滑貼被暴力撕下，每每看到，他都會撇嘴。

澤穿過雜亂的客廳，每一個雜物都好像快要完成一個放倒這個疲憊的身影的偉大任務。

先是筆記本電腦，在唯一的、所包含的廚房和廁所幾乎貼著的，聯通大門和臥室的走廊的前端，非常厚重的電腦打開了一個正在加載的視頻網站。左腳蹬地，右腳弓步跨過它，落地的右腳面臨集裝箱一般大的行李箱的挑戰，它胡亂打開著口立在墻邊。右腳在它前方落地，彎下腰，雙手扶靠行李箱再讓緊趕慢趕的左腳也跟上節奏。他的右腳的落位不行右手無力，重心有點向后，左腳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又得處理想左邊摔去的身體，左腳兩下點地，讓身體最終完成這個之字形的行動，并且向前翻滾。

“操，差點把金貴的不行的傻逼老古董踩壞了。”

澤不愿意換這臺電腦，他買的時候才小學，花了整整兩年的零花錢，買了這個1tb的超大儲存空間的電腦，現在其實也還管用，灰色的磨砂按鍵竟然各個堅挺。

他的下巴抵著胸口，向燥熱的法國大街看去，街上面包店強勢的氣味席卷房間。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向墻皮剝落的房頂看去。

他的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相繼繃緊，淚水藏在他皮膚的縫隙里。

他的這個表情保持了一段時間，直到他決定平靜的望向地面，從觀察地毯復雜古老的紋路開始，尋找身體的平衡，還有思考比賽的內容。

他的藍色帶領子的老頭衫和肥大的短褲被最近燥熱的空氣烤的有些發硬，他不愿意出門，這樣的穿著總是能遭到法國人的側目。

“他的手表可以買一倉庫的他的上衣了。”

他聽的懂，他是傻逼，為什么要在職業生涯的開始學那么多語言？

有時候他感覺這個時候與其是能聽懂別人嘲諷他的話，還不如是學會編程或者剪輯視頻什么的，坐在這個老古董面前工作一段時間也會比現在開心的多。

而且他也就有理由把它換掉了。

他站在“廚房”的“灶臺”邊，其實也就是入口處擠在通道里，剛好留夠人能擠的過去的位置而擺放的一個架子，上面有亞馬遜買來的帶氣瓶的瓦斯爐，而且頭頂沒有油煙機，讓他不知道該怎么用這個瓦斯爐。

他把網上超市買來的東西用力提起來，瓶瓶罐罐撐滿了布袋子，從來沒有用過網上購物的他買了太多方便速食，紙盒在瓶罐的額擠壓下潮濕變形。

“這是蛋白粉，嗯，也就這個看起來最正常。”

“番茄醬，意大利面，披薩呢，披薩，喔，這是那個披薩，我的天，一個100卡的披薩，我還說欺騙餐吃這個呢。”

澤的呼吸伴隨著肌肉的苦痛，壓著右肩，手臂撐在桌子上。那個披薩被他拿在手里，畫著城市圖案的紙殼子上面用白色的法語花哨的寫著品牌的名字，但是擋不住他只有兩個巴掌大的事實。剩下的東西還留在袋子里，有些紙殼子已經被壓得漏了東西出來，但是他滿不在乎，好像并不在乎這一點得失。

澤頭發很長，胡子也沒打理，在桌子面前變換著姿勢，好像沒有一個動作能夠讓他完全滿意。

手里拿著披薩，光著上半身，用番茄醬拌了蔬菜沙拉吃，胡亂塞在光滑的金屬的兩個腦袋大的大鍋里的意大利面在瓦斯爐上面苦苦支撐，而且只煮熟了一半，另一半黏在鍋壁上向認真看視頻的澤炊客招手。他一側身子完全落地，手撐著腦袋用眼角看擺在地上的筆記本電腦。

“真的菜啊，你是怎么混進法網的。”，他嘴巴嚼著披薩，手指放在嘴唇上。

“媽的，年輕的時候少抽點煙，你真的撐不過幾回合的。”

他把吃了一半的披薩卷了起來，整個塞進嘴里，熱氣從他的嘴巴里噴出，他好像并不在意這個程度的燙傷。

站起身來看著呼救的面條，他嘆了口氣。

“真不能掰嗎？意大利人？它自己都快分裂了。”

盡力保持身體平衡的腰肌報警，他右手拿下燙了嘴巴的披薩，左手扶著腰，身體向左邊彎曲。他認真小心的吸氣，有數不清的小傷病像亂刀劃過他的胸腔。

“啊啊啊，哈哈，一打比賽就和娘炮一樣。”他說著躺倒在房間唯一窗戶右邊的躺椅里。

躺椅和床只給一條腿通過，放滿了窗戶邊的空間。

“醫生！我的骨頭撐不住了！好！”

他分飾兩覺，一瞬間，莫名其妙侵占了大半空間的躺椅變成了病床。

“給他生長激素！”

“嗯...”他拿起來麥片的紙殼子，“再給他開點阿莫西林和止痛藥。”

“……”

濫用藥物是美國運動的標配了，多虧了這一點，僅僅只是抽煙的老將澤炊客竟然也能靠利用藥物的副作用勉強活在最高級別的比賽里面，因為第二梯隊的人頂多就是擠掉他一段時間，很多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撐不了多久。他撇著嘴，思考著或許這樣的情景就是藥物濫用的誘因。

時間慢了下來，他終于找到了自己滿意的姿勢，像是自我修復的巨大機器人，在房間里勉強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空間。

澤炊客吃披薩，澤炊客看見面條撲了出來，澤炊客視而不見。

好在他沒有睡著，在鋁鍋逃離灶臺之前把火關了，忍著熱隔著自己的衣服把鍋放進了水池里。熾熱的鍋讓水池里殘存的水瞬間沸騰，噼里啪啦的像是在底下放炮。澤撇了撇嘴，打開水龍頭往鍋和水池邊緣的間隙里面放水，過了一會兒之后就不再有聲音了。他揭開鍋蓋，水蒸氣頓時迫不及待地沖向不顧意面死活的腦袋，連披薩的燙都扛了過去的澤炊客沒了脾氣，手在面前揮舞，向后退去。

他手指抓不住鍋蓋，只能放到身后的洗手間水池上：“喔，還挺好聞的。”

“話說法國的意面應該叫什么，叫法國……意面？”

搖搖頭，睡覺的時間快到了，澤炊客的作息和鐘表一樣準，從眼皮開始耷拉，到上床睡覺一般只有十五分鐘的間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