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跑哪去了？”
我低著頭，不敢讓她看出我的異樣，支支吾吾道：“早上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肚子，有點不舒服。”
母親擔憂地問：“沒事吧，咱回去看大夫。”
我忙拒絕，“啊……不用，現在已經好多了，就剛剛難受了點而已。”
“真的好了？”母親不太相信。
“真的好了。”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我還特意轉了圈，頭也不暈目也不眩，調皮的沖她做了個鬼臉。
母親這才放下心，寵溺道：“沒事就好。看看你，衣裳上都掛了稻草，也沒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說著，伸手就要去拍我衣裳上插的稻草。
我卻是迅疾的一躲，自然的將稻草從衣縫中取下來，催促道：“母親，咱回去吧，太冷了。”
“行。”
進入十一月，京城迎來了當年的第一場雪。
我戴著那只血紅的鐲子，在家日日等著，等著司徒府的人來提親，等著他會如何求父親，等著他會帶來什么聘禮，等著婚期定在幾時，想著我該穿什么款式的婚服。
少女懷春，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的。
雪停了，聘禮終于抬進了洛府。東兒來告知我的時候，我竟不顧禮節的跑到前廳去。
然而來下聘的卻不是司徒府，而是吏部侍郎陳府。
前廳里，陳府的管家正將手里的禮單遞給母親，說：“我們家老爺說了，顧著親家的大公子三月成婚，這三姑娘怎么的也得三月后才出嫁，不若定在五月如何？那會天氣正好，不寒不燥。”
兩老對視一眼，覺得甚是滿意。
洛啟明道：“那就這樣定……”
“我不同意。”
我沖進廳內，覷著父親的眼睛，決定不再妥協，喊道：“父親，母親，我不想嫁去陳府。”
陳府的管家一臉懵：“這這這……”
“胡說些什么呢？”母親忙過來拉住我，眼神不善道，“女兒家家的，婚嫁哪能你說了算。這是我跟你父親的決定，是你最好的姻緣。”
我抗議道：“可是我沒見過那個陳家公子，我也不喜歡他，我喜歡……”
“放肆。”父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嚇了我一跳，就聽他暴喝道，“我平時怎么教你的，客人面前還有沒有禮數，大中午的做夢還沒醒嗎，趕緊給我出去。”
父親平時雖然寵我，但我是懼怕這個男人的。
常年的刑部工作，讓他那雙眼睛總是比別的父親更加凌厲，仔細看眼角的地方，還滲了絲絲的血色。
“出去吧！”
母親讓身邊的徐嬤嬤，將我半推半拉出來，里邊聊著什么，我便再也聽不到了。
送走了陳府的管家，父親訓斥了我一頓。
我鼓足勇氣，盯著他的眼睛，反抗道：“我說我不嫁就是不嫁，你們別逼我，否則到時候你們就抬著我的尸體過去。”
“我告訴你，就是尸體，你也得給我嫁過去。”
父親冷哼道：“你以為那是誰，那是掌管吏部的人家，你父親我、你的兩個哥哥，還有你那些旁的堂兄堂弟，整個家族的前程全仰仗他們，是你說不嫁，就能不嫁的嗎？”
“難道你養出來的女兒，就配給你們男人的仕途鋪路嗎？”
“啪……”的一聲。
“姑娘……”
我偏過頭，臉上火辣辣的疼。
這是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打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卻見他神情平靜，眼睛里的血色卻更濃了，散發著瘆人的氣息。
“怎么，被我說中了嗎？”
我推開東兒的攙扶，整個人莫名其妙來了勇氣，一直以來的懼怕完全消失了，冷哼一聲，質問道：“我的婚姻，在你眼里不過是踏上更高官位的一塊踏板而已，至于我下半輩子幸不幸福，你完全不在乎對嗎？”
“對。”父親不容置疑的回答。
我的心，整個就涼了半截。“那我情愿，你們一開始就別生下我。”
“你沒得選擇。”父親咬牙道，“這些年來，我也沒缺你吃穿，沒短你教學，你還想怎么樣？我也沒將你嫁個農戶乞丐，我千挑萬選給你選了個最好的，你還想怎么樣？”
“可我不喜歡。”
“兒女婚假，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你‘喜不喜歡’有何干系？”
“……”
父親擺擺手，似乎覺得也沒必要勸我下去，說：“我還有事，沒功夫跟你瞎掰。你就好好待在房里，給我認認真真的想，什么時候想清楚了再出來。”
從那日后，我就被禁足了。
我出不了府，司徒府的人也沒來，完全失去了消息。
時間越久，我內心越不安，司徒研為什么沒有來？
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他如果真不娶了，我怎么辦？
直到臘八這日，母親借故帶我去裁制新衣，我才終于有機會出府。
路上時，我便尋了個機會一溜煙就跑了，一直跑到朱雀街的北瑞侯府。
然而昔日莊嚴肅穆的北瑞侯府，此刻卻是白幡素縞，一片凄哀。誦經之聲穿透厚重的墻，迎接著進去吊唁的人。
我站在門口良久，葉沖送人出來時，正好看見我。
“洛姑娘……”
我指著門口，不明所以道：“這是……”
葉沖解釋道：“老夫人幾日前去世了。”
司徒府在當年的那場冤案里，成年男子皆被斬首，女眷流放。流放途中，因為各種因素又死傷大半，最后反倒是那個年紀最大的老夫人活了下來。
如今他的祖母，也去了。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葉沖為難道：“洛府已經來吊唁過了，你再進去也不合適。而且你一個姑娘家，被人看到會有損你名節的。”
可多日未見，我真的很想見見他，想安慰安慰他。
可我也明白，侯府這種時候，正是人多口雜的時候，最不適合見面。
“這樣，你幫我去問問他，看能不能在后門見一面，我有事要對他說。”
葉沖猶豫了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冬日里寒風刺骨，我搓著手來回踱步，一直等到葉沖再出來。
葉沖說：“洛姑娘，侯爺現在心情不好，不然你先回去吧！等他處理完府里的事，再去找你。”
“……好。”
人家正在辦喪，我要是跑去跟他說婚事，也確實不好。
母親見我回來，又將我數落一頓，直言就不該將我帶出來。
我沒有心思跟她解釋，任由她數落，渾渾噩噩的量了身，又糊里糊涂的回到府里。
回到后院，母親叮囑道：“今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你兩個哥哥過幾天就從書院回來了，到時候全家人吃飯，你別再跟你父親犟了。”
“母親。”
我突然開口，深深看向她，問：“你愛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