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從第七個垃圾桶閃過時，煤老板正用前爪按著半塊菠蘿包。泥漿在他身上凝成甲，把原本淺咖色的斑紋糊成灰，唯有因打結(jié)翹起的尾巴還固執(zhí)地露出一截象牙白。

“喂！那團(tuán)烏云精！”

清亮的少年音驚得他爪下一滑，面包滾進(jìn)臭水溝。抬頭便見圍墻上炸開團(tuán)黑白雪浪——奶牛貓踩著瓦片弓背伸懶腰，陽光正巧穿透他耳尖的黑三角，在墻皮剝落處投出晃動的光斑。

“面生啊，西街金陽盟的地盤都敢闖？”梅花輕盈躍下，尾巴掃過對方沾著泡泡糖的腹毛：“現(xiàn)在這個地界可不太平...”他突然湊近煤老板糊滿眼屎的藍(lán)眼睛，“等等！你不會是被人類圈養(yǎng)的貓吧？”“我...只是想要口礦泉水...”煤老板剛開口就被梅花一爪子按在嘴邊。奶牛貓的肉墊帶著魚腥味，爪縫里卡著的海苔碎簌簌往下掉。

“剛被丟掉的？悲慘故事留到會再說！”梅花原地轉(zhuǎn)了三圈，尾巴拍出殘影：“放心吧，我們專門收留那些被人類遺棄的家貓！”他突然拉住煤老板往墻頭竄，嚇得煤老板打結(jié)的毛發(fā)炸成蒲公英。

“等...主人還在...”

“怎么了？還在留戀家里沒吃完的貓糧？”梅花在空調(diào)外機(jī)上借力騰空，聲音混著風(fēng)聲：“上周有只金漸層非說主人是穿越來的公主，等接她回去后她就是宮廷的御貓。結(jié)果呢？那戲精在洗衣機(jī)里卡了五個多小時，被救出來時虛弱的站不起來。”

煤老板望著身下掠過的晾衣架，一天前媽媽醬洗著床單，帶著薰衣草味的水滴滴落他的額頭，而現(xiàn)在他正蹭過某戶掛著的滴著臟水的拖把。剛要開口解釋，梅花卻突然急剎。

“第八條規(guī)則！”奶牛貓把他甩在褪色燈籠堆里，爪子拍得彩紙嘩啦響：“就算流浪也要干干凈…你—簡直是行走的抹布精！”說著竟開始瘋狂舔他后背，“忍著點！去年有個弟兄帶了只粘了狗尿的折耳貓被老大要求...咦，真惡心。”

煤老板被舔得踉蹌，卻在暖烘烘的觸感里嗅到陽光曬透毛毯的味道。這種熨帖的溫度讓他想起總裹著珊瑚絨睡衣的主人，喉嚨里漏出半聲嗚咽。“你這種名貴的貓怎么會被丟棄！”梅花退后兩步甩著沾灰的舌頭，他繞著煤老板轉(zhuǎn)圈，“居然是暹羅貓？我還以為撿到煤堆成精了！走，去見老大吧。”

破沙發(fā)在樓間里盤踞十年，此刻成了這橘貓的王座，三層下巴隨呵欠蕩起漣漪，金黃色的尾巴隨著沙發(fā)的吱呀聲擺動：“烏云蓋雪——”拖長的尾音驚飛梁上乳燕，“本月第三次遲到，是想幫鱷龜清理牙縫？”

“那個…老大，還是叫我梅花吧。”梅花爪子一堆，有些尷尬的別過頭，不敢看向橘貓。陳年霉味里混著凍干香氣，翡翠色瞳孔在橘色毛浪中閃爍。“怎么，你還留念人類給你起的名字？還是說…”胖橘肉墊揉搓著腮幫子，突然一腳拍在沙發(fā)上，裸露的彈簧在空中回蕩，“你對我給你起的名字不滿意？”

“不敢不敢，對了老大。”梅花竄上歪斜的茶幾：“我?guī)硪恢槐粧仐壍募邑垼谖鹘纸^食五天！被熊孩子水槍追殺七次！還被厭惡貓的超市大媽用掃把追了三天街...”“媽媽醬沒拋棄我。”煤老板突然開口。角落飄來的棉絮讓他想起抓爛的藤編貓窩。“我住在...”他努力回想，用尾巴尖在地上勾畫門牌號，“反正陽臺掛著晴天娃娃。”

“住的是紅磚樓還是梧桐道，你都怕是說不出來吧！”橘貓?zhí)讼聛恚ψ釉谏嘲l(fā)前的枯葉堆里碾了碾，煤老板縮成團(tuán)的身子又往后退了退，樓頂撲簌簌的白灰飄落到煤老板的背上，嚇得煤老板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竄來的胖橘擋住了路。潮濕的落葉黏在煤老板的爪墊上，他退到沙發(fā)角邊，“我、我真的有家！”煤老板用尾巴纏住自己發(fā)涼的后腿，“主人會貼尋貓啟事...”“那是兩腳獸的謊言。”橘貓用尾巴尖掃過煤老板發(fā)抖的脊背，冷哼了一聲。

“可我的食盆刻著...”煤老板剛抬頭就被肉墊按住鼻尖。胖橘身上傳來陳年魚干的腐味，混著某種藥膏的苦澀：“三年前的大雪夜，我叼著半拉項圈在家門口等到結(jié)冰，卻親眼看到他把另一只橘貓抱進(jìn)家里。”落葉被橘貓踩的吱呀作響，“那個刻著'我名字的銀牌……最后被掃進(jìn)垃圾車。”

“你先冷靜下吧，希望你快點能接受現(xiàn)實。”橘貓嘆了一口氣，便不再理會身后的煤老板，只留煤老板一個人在沙發(fā)角瑟瑟發(fā)抖。

“那緬因佬要價多少。”橘貓?zhí)蝮轮ψ拥哪嗤粒舶颓么蛑鴴熘肫瑝ζさ乃鄩ΑＣ坊ㄔ谄茽€的柜子上正用后腿撓耳朵，聞言一個打滑栽進(jìn)柜子：“哎呦，疼疼。他說只要兩箱三文魚貓罐頭。”“兩箱？”橘貓壓低了身板，死死盯著梅花，眼睛里泛著冰冷的綠光。“啊不不，老大，是兩罐，兩罐。”梅花從柜子碎掉的玻璃洞鉆出來，踉蹌的栽到橘貓面前，尷尬的舔了舔嘴。“碰頭地點在……”

“烏云蓋雪，你叫上大灰他們，今天我也一塊去。”橘貓看了看窗外的陽光。“等到天黑，我們就出發(fā)。我倒要看看，這個殺手貓有多大能耐。”隨后，橘貓散步并兩步的走到煤老板身前，此時害怕的煤老板要已鉆進(jìn)沙發(fā)底下，警惕的盯著外面。“你還會挑地方，無妨，以后這里就是你的位置了。”隨后跳上水泥窗臺，怕在斜陽里，靜靜的望著窗外的梧桐樹，脖子上那半截項圈好像也溫柔了起來。“烏云蓋雪，等新人好受點了，你和踏雪尋梅帶著他去找點吃的吧。”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陽光將空調(diào)外機(jī)鍍成金刃，一只緬因貓正對著鏡子調(diào)整著領(lǐng)結(jié)。鋒利的頜線突然凝住——鏡子里掠過灰藍(lán)異瞳的冷光，像兩顆墜入冰海的子彈。他甩動銀灰色長毛時，左耳那枚偷來的藍(lán)寶石耳夾折射出幽光，如同凝結(jié)在耳尖的陳舊血漬。爪子刮過領(lǐng)結(jié)絲綢發(fā)出細(xì)響，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三天前劃破目標(biāo)喉管的觸感。胸前月牙狀的白毛隨呼吸起伏，暗藏西裝馬甲下的肌肉線條，像是繃緊的弓弦蓄著致命力道。當(dāng)夜風(fēng)掀起他后頸的銀鬃時，門口忽然響起指紋鎖開啟的咔嗒聲。

緬因貓咧開嘴露出犬齒，肉墊在鏡子上磨出痕跡。無聲爪擊攻向洗漱臺，玻璃杯的碎裂聲應(yīng)聲而響。倒計時開始，藍(lán)寶石墜子晃過鼻尖的瞬間，他聽見獵物踏上地板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