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在夜色中靠岸時，碼頭早已被細雨籠罩。江嶼將外套罩在葉晚頭上，濕透的襯衫緊貼著后背，海風一吹就泛起刺骨的寒意。遠處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血色光斑，像極了咖啡館破碎的霓虹燈牌。

“你確定要找他？“葉晚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張證件照——穿檢察官制服的中年男人眉目冷峻，簡介欄寫著“林正南，鼓浪嶼市檢察院特別調查科“。

“他是我爸的戰友?！敖瓗Z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小時候常來我家喝酒，總說欠我爸一條命?！八雠菟氖謾C，SIM卡槽里藏著張泛黃的名片，塑封層里還粘著干涸的酒漬。

公用電話亭的塑料簾子被風吹得噼啪作響。江嶼按下號碼，聽筒里傳來漫長的忙音。就在他要掛斷時，一個沙啞的男聲突然響起：“哪位？“

“林叔，我是江海洋的兒子。“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翻倒的聲響。沉默持續了半支煙的時間，對方報出一串坐標：“四十分鐘后，鼓浪嶼造船廠3號倉庫。“

廢棄的造船廠像頭擱淺的鋼鐵巨獸，生銹的龍門吊在雨中伸展著殘肢。江嶼推開3號倉庫的鐵門，年久失修的鉸鏈發出凄厲的尖叫?；椟S的吊燈下，林正南正在擦拭一柄古董左輪手槍，槍身雕著展翅的鷹。

“比你爸說的晚到了七年?！八麑⒆訌椧活w顆壓入彈巢，“當年他托我照顧你，結果你跑去搞什么民謠?！?/p>

江嶼把防水袋放在布滿油漬的工作臺上，微縮膠卷在白熾燈下泛著冷光：“日軍在鼓浪嶼的人體實驗記錄，還有地下錢莊的洗錢路徑。“

林正南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戴上白手套，舉起放大鏡仔細端詳膠卷：“金海灣集團的LOGO...難怪他們瘋了一樣找你。“他突然抬頭盯著葉晚，“這姑娘信得過？“

“她外婆叫林婉清。“

老檢察官的手抖了一下，放大鏡在膠卷上投下扭曲的光斑。他轉身掀開墻上的帆布，露出密密麻麻的案件關系圖，紅線正中央釘著葉晚外婆的照片。

“1945年失蹤的愛國商人林鴻文之女?！八氖种竸澾^發黃的檔案袋，“三個月前，金海灣收購她老宅時挖出七具無名尸骨，DNA檢測顯示...“

“是我外婆的家人?！叭~晚突然開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們被活埋在后院石榴樹下，嘴里塞著《燈塔之下》的樂譜?！?/p>

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江嶼感覺胃部抽搐，他終于明白舅公為什么要把秘密帶進墳墓——有些真相沉重到能壓斷人的脊梁。

林正南將手槍插回槍套：“給我二十四小時?！八合玛P系圖的一角寫了個地址，“去這里等著，天亮前...“

倉庫頂棚突然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江嶼條件反射地撲倒葉晚，下一秒，吊燈被子彈擊碎，玻璃碴像冰雹般砸落。三個黑影從通風管躍下，消音手槍在黑暗中噴吐火舌。

“帶證據走！“林正南掀翻工作臺當掩體，古董左輪槍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江嶼抓起防水袋，拉著葉晚沖向側門。子彈追著他們的腳后跟，在鐵門上鑿出火星四濺的彈孔。

碼頭雨幕中，一艘快艇劈浪而來。駕船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揮手大喊：“這邊！“是林正南的副手阿杰，上周還來咖啡館喝過拿鐵。

快艇沖進雨夜，浪頭不斷拍打著船舷。阿杰遞來毛巾：“林檢都安排好了，天亮就開新聞發布會...“話音未落，葉晚突然奪過方向盤猛打方向。一發火箭彈擦著船舷炸開，氣浪將三人掀翻在甲板上。

“你瘋了？“阿杰要去搶方向盤，卻被葉晚用拆信刀抵住咽喉。

“十二秒前，追擊艇的探照燈掃過你袖口?！八堕_他的襯衫，紐扣內側赫然印著金鷹標志，“金海灣的狗都愛用定制袖扣？“

快艇在驚濤駭浪中瘋狂旋轉。江嶼抱住葉晚的腰，在船體傾斜的瞬間躍入漆黑的海水。身后傳來爆炸的轟鳴，燃燒的汽油在海面鋪開血色蓮華。

他們爬上礁石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葉晚的旗袍下擺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大腿上猙獰的傷疤。江嶼伸手想扶，卻被她躲開：“這是十四歲那年，他們放火燒我家老宅時留下的?！?/p>

海浪在礁石間嗚咽，江嶼突然抓住她的手：“去自首吧?！?/p>

葉晚猛地轉頭，眼中泛起血絲：“你說什么？“

“三年前金海灣集團法務部命案。“江嶼聲音沙啞，“那個被割喉的律師...是你干的吧？“

潮水突然退去，露出礁石上密密麻麻的藤壺，像無數張開的嘴。葉晚慢慢抽出被握住的手，翡翠吊墜在晨光中泛著幽綠的光：“他把我外婆的遺骨扔進混凝土攪拌機。“

遠處傳來警笛聲，兩艘海警船正破浪而來。葉晚轉身要走，卻被江嶼拽住手腕：“我能證明你的正當防衛！“

“證明？“她突然笑了，眼淚混著海水滑落，“當年他們找來十二個證人，說我外婆是自殺。法醫報告寫著溺亡，可她肺里沒有一滴海水！“

警笛聲越來越近，江嶼突然吻住她咸澀的唇。這個吻帶著血腥味和絕望，像最后一支探戈。葉晚的拆信刀抵住他后心，卻遲遲沒有刺入。

“跟我回去?！敖瓗Z貼著她顫抖的唇呢喃，“我找到新證據了?！?/p>

海警船探照燈掃過的瞬間，葉晚看見他手中攥著的微型錄音器——正是阿杰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