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陽的劍穿透姜妙胸口時，劍柄上纏著的褪色劍穗還在晃。

那冰蠶絲混著鮫人淚編織的飾物，在暗處泛出星子般的藍光，此刻正映著他眼底猩紅。少女咳出的血沫濺在劍刃上，順著鍛造紋路滲入楚昭陽指縫，燙得他手腕一顫。

“為什么...“姜妙攥住劍刃的指節已見白骨，試煉幻境崩塌的轟鳴聲中，她突然看清慕容雪眉心那道疤——與自己三日前受的傷分毫不差。

鎖魂鼎暴漲的金光撕開迷霧，鼎身浮現的移魂咒文刺得姜妙瞳孔滲血。楚昭陽猛然抽劍，少女丹田碎裂的聲響如同玉器墜地。在徹底化作光斑前，她瞥見慕容雪瞳孔里的倒影：那張臉正扭曲成師尊書房玉雕人偶的模樣。

“好孩子，你本就是為師用冰魄寒玉雕的。“道衡仙尊嘆息著收緊傀儡絲，幽藍冷光纏繞著少女逐漸透明的軀體，“能替阿雪擋劫，也算不枉這三百年溫養。“

劍刃在心臟里擰轉的剎那，姜妙突然聞到了雪髓香。那是師尊閉關時才會用的珍稀香料，此刻卻從她正在消散的靈脈里滲出來。記憶如走馬燈般飛旋——七歲那年跌進寒潭后，道衡仙尊用浸著雪髓香的帕子給她擦臉；十二歲被魔修所傷，大師兄徹夜用雪髓香為她熏藥；就連上月生辰禮，慕容雪送來的胭脂盒底也墊著雪髓香粉。

“原來你們早把蠱蟲養在我骨髓里。“姜妙突然笑出聲，破碎的聲帶發出風箱般的嘶響。她終于看懂那些溫柔背后的算計：每次重傷后師尊親自運功療傷，原是在用靈力催動蠱蟲產卵；楚昭陽為她試藥的夜晚，窗臺那盞長明燈里飄的根本不是安神香，而是讓蠱蟲休眠的離魂草。

慕容雪腕間銀鈴輕晃，姜妙看著那道被移到自己脖頸的傷疤，忽然記起更多細節。去年中秋她被九幽火雀抓傷右肩，三個月后慕容雪在仙門大典上舞劍，露出的雪肩上赫然有道淡粉新疤。而當時自己還傻乎乎地給師姐繡了護肩，用的正是能遮掩疤痕的鮫綃紗。

“難怪我每次受傷，你們都搶著照料。“冰晶從她眼角簌簌掉落，那是人偶流不出血的淚，“斷腸崖那次，大師兄你背著我走了三百里求藥，其實是為了讓移魂咒徹底融合吧？“

楚昭陽擦劍的手頓了頓，劍穗上染血的珍珠突然炸開。藏在里面的冰魄砂灑落在地——這正是姜妙當年在萬蠱窟替他取來的解毒圣藥。如今看來，那場所謂的“意外中毒“，不過是取她心頭血煉蠱的借口。

最痛的不是劍鋒，而是此刻翻涌的真相。姜妙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指尖，那上面還留著為師尊采藥留下的疤。棲霞峰頂的千年血靈芝根本治不了什么舊疾，那是用來喂養慕容雪體內衰敗的元嬰。而她每運功一次，蠱蟲就會把修為抽絲剝繭般渡給鎖魂鼎里的正主。

“好精妙的一局棋啊。“她最后望向道衡仙尊，那人手中傀儡絲正泛著與雪髓香同樣的冷光，“讓我以為自己是被愛的，被需要的...“咽喉徹底冰封前，她終于喊出那個毛骨悚然的結論：“所以每次慕容雪瀕死，你們就讓我去替她受傷！“

狂風卷著鎖魂鼎的轟鳴吞沒了嘶吼，卻卷不走少女消散前刻進魂魄的執念。那些雪夜送來的暖爐、病榻前熬皺的眉眼、生辰時驚喜的煙花，此刻都成了扎進輪回的毒刺。原來真心也能淬毒，疼起來比凝霜劍貫心更錐心蝕骨。

最后消散的是那雙眼睛，倒映著楚昭陽擦拭劍穗的側臉。青年專注拭血的模樣，與那年替姜妙包扎傷口時如出一轍。

凌霄宗后山的桂花第三次綻放時，姜妙在劇痛中驚醒。

喉間還梗著冰碴的寒意，腕間卻灼如烙鐵。冰藍色紋路順著血脈瘋長，轉瞬繪成銜尾蛇銜劍的圖騰。妝奩底層傳來異響，那把道衡仙尊所贈的桃木梳正滲出霜花，“咔嗒“裂開半寸，露出裹著冰魄寒玉的梳骨。

“監測到強烈恨意波動，冰魄噬情系統激活成功。“

機械音炸響的瞬間，姜妙踉蹌撲向銅鏡。鏡中少女脖頸光潔，尚未留下救楚昭陽時的灼痕。指尖撫過心口，本該插著凝霜劍的位置，此刻傳來詭異的震顫。

“關鍵道具已回收，記憶碎片載入中。“

三百幼童的哭喊刺入腦海，他們的血在冰玉祭壇上蜿蜒成陣。陣法中央懸浮的少女與姜妙生得一般無二，心口插著的正是日后道衡贈她的本命劍。

檐下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楚昭陽輕叩竹簾：“小師妹，我給你帶了...“

姜妙反手扣住桃木梳，冰紋在掌心燃起幽藍火焰。系統光幕驟然展開，青年頭頂懸浮著血色數據：【對慕容雪情根深種89%】【可利用價值：替命傀儡最佳載體】

白玉食盒里的桂花糕泛著磷光，那是傀儡蠱蟲蘇醒的前兆。姜妙忽然想起前世生辰，自己曾為這點甜味熬紅雙眼，在護心鏡上繡滿祈福經文。燭火將姜妙的影子投在窗欞上，那簇曾為繡護心鏡熬紅的燭淚，此刻正凝成扭曲的冰棱。她盯著掌心被噬情絲灼出的紅痕，突然低笑出聲——多可笑啊，當年她跪在佛前繡經文時，怎么就沒發現那些金色絲線里纏著傀儡蠱的卵？

“宿主情緒波動值超標，建議啟用冰魄鎮魂咒。“系統機械音響起時，姜妙正用指尖摩挲著妝奩夾層。那里藏著她及笄那日楚昭陽贈的玉簪，如今在系統掃描下，簪頭鑲嵌的“翡翠“分明是噬魂蠱的蟲巢。

銅鏡突然映出兩道影子。姜妙望著鏡中那個攥緊玉簪的自己，忽然想起前生辰夜楚昭陽背她去看流螢的模樣。青年溫熱的掌心，混著流螢的冷光烙在她手腕，與此刻被冰紋侵蝕的皮膚重疊成詭異的圖騰。

“啟動鎮魂咒。“她輕聲道。

劇痛如冰錐刺穿天靈蓋的瞬間，那些曾讓她輾轉反側的記憶開始凍結。跪在雪地里為師尊采藥的擔憂，替慕容雪擋下雷劫時的決絕，還有楚昭陽夸她劍穗好看時的雀躍...統統被系統抽成絲縷，在冰藍色光幕里煉成寸寸劍意。

“情感記憶轉化完畢，噬情值+300。“

姜妙撫過梳妝臺上未完工的護心鏡，金線繡的“平安順遂“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曾耗盡她三月心血的東西，此刻不過是個笑話。鏡面突然映出她眉心的冰紋，那銜尾蛇正貪婪地啃噬著情絲殘渣。

“宿主當前情感閾值：3%（建議維持1%以下以保障任務效率）“

窗外驚雷炸響，姜妙捏碎玉簪的剎那，系統光幕彈出新提示：【檢測到噬魂蠱蟲*12，可煉化為破魂針】。蠱蟲在她掌心掙扎著化成冰晶，十二根泛著幽藍的毒針懸浮半空，針尖對準的正是楚昭陽院落的方向。

雨絲斜打進窗柩，沾濕了護心鏡上最后一點金線。姜妙看著那些褪色的“福“字被雨水泡漲，忽然想起剛剛重生時系統說的話：“情愛是穿腸毒，宿主這副冰魄骨，該飲仇敵血才養得活。“

她抬手將護心鏡擲向暴雨，冰紋在鏡面炸開蛛網。碎裂的鏡片中，少女眼底最后一絲溫度終于熄滅。那些曾讓她甘愿赴死的溫情，不過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裹尸布——既然如此，便用這滿山偽君子的心頭血，來染紅她的嫁衣吧。她抬頭輕輕望向站在面前的楚昭陽，似是濃情蜜意的眼眸中滿是冷漠。

“師兄喂我可好？“少女歪頭輕笑，噬情絲在袖中凝成冰針。

楚昭陽耳尖泛起薄紅，拈著糕點的手卻在觸及她唇瓣時僵住。系統警報炸響：【檢測到初級情毒，轉化可獲得50噬情值】

咬下毒糕的瞬間，姜妙指尖藍芒暴漲。噬情絲扎入青年腕脈，那些虛情假意化作養料涌入冰紋。光幕數值瘋狂跳動：【對慕容雪情根深種91%...87%...79%】

“唔！“楚昭陽踉蹌撞上屏風，驚覺靈力正在潰散。他看不見自己頭頂的情絲值，更不知曉姜妙丹田處，冰魄寒玉正將毒素煉成劍意。

驚雷劈開夜幕時，掌門密室傳來瓷器碎裂聲。那盞用姜妙前世尸骨煉制的魂燈，裂紋已蜿蜒成劍形。雨幕深處，道衡仙尊握著突然斷裂的傀儡絲，望著掌心鉆出的冰藍蠱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