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紫羅蘭汁液浸透窗欞時，吳雨霏正用手術刀般的精準剝離水彩紙邊緣的膠帶。畫架上那幅未完成的《雨櫻》在暖光燈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最后一筆鈷藍卻固執地卡在調色盤邊緣——那是姚毅豪前天倉促間劃下的流星。

鑰匙在指間轉第三圈時，儲物柜突然傳來悶響。吳雨霏踮腳取下備用畫具箱，金屬碰撞聲里混進一聲幾不可聞的貓叫。當她發現蜷縮在帆布堆里的玳瑁色奶貓時，畫室門鎖正發出齒輪轉動的輕響。

“看來我們找到同一位債主了。“姚毅豪斜倚著門框，衛衣兜帽里還沾著夜露。他手腕一揚，便利店塑料袋劃出拋物線，幼貓罐頭準確落在吳雨霏腳邊。奶貓蹭著他磨舊的馬丁靴，尾巴卷成問號形狀。

吳雨霏看著男生蹲下時露出的后頸，那里有串數字紋身隨脊椎起伏。0517——像某種暗碼烙在麥色皮膚上。她下意識摸向口袋里的哮喘噴霧，卻發現對方今天身上帶著藥草苦香。

“教務處查監控。“姚毅豪突然開口，指尖逗弄著奶貓粉色的肉墊，“說上周有人夜闖標本室。“他抬眼時，吳雨霏看見他虹膜邊緣泛著奇異的琥珀色環紋，仿佛日全食時顯現的光冕。

畫室白熾燈管突然閃爍，奶貓受驚竄上儲物架。吳雨霏后退時撞翻洗筆筒，靛青色污水在地板蜿蜒成河。姚毅豪伸手拽她手腕的瞬間，鑰匙串從她圍裙口袋滑落，星星掛件碰觸地面發出清越鳴響。

“這是標本室備用鑰匙。“教導主任陰沉的聲音從背后刺來。林小悠舉著手機站在門口，冷白光圈里飄著細小的灰塵，“上周四監控拍到有人用這把鑰匙打開三樓西側門。“

吳雨霏感覺姚毅豪的手指驟然收緊。他掌心肌膚相貼處傳來不規則震動，像困在胸腔的蜂鳥。奶貓突然發出凄厲叫聲，整排石膏像應聲傾倒。阿格里巴雕像砸碎玻璃窗的剎那，姚毅豪拽著她從消防通道躍入雨幕。

梅雨把夜色泡得發脹。吳雨霏在狂奔中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喘息，氣管像被塞進揉皺的宣紙。姚毅豪的衛衣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后頸的0517紋身在路燈下忽明忽暗。他們最終停在后山廢棄氣象站，鐵門吱呀聲驚起宿鳥。

“呼吸。“姚毅豪扳開她緊攥噴霧器的手指，藥霧在雨中凝成轉瞬即逝的虹。他掌心托著顆檸檬糖，糖紙在月光下泛著冷銀，“含著，慢慢吸氣。“

吳雨霏蜷縮在觀測臺角落，看著男生用打火機點燃舊報紙。火光舔舐著他小臂疤痕，那些蜿蜒的溝壑在明暗交錯中竟像抽象派速寫。奶貓從他衛衣前襟探出頭，胡須上還沾著顏料碎屑。

“去年三月暴雨夜，“姚毅豪忽然開口，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動，“我在這里撿到被遺棄的星空投影儀。“他掏出鑰匙串，星星掛件背面刻著模糊的日期，“那天有人往我的儲物柜塞了封信，約我來取父親留下的東西。“

吳雨霏發現自己的速寫本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膝頭。姚毅豪翻到空白頁，鉛筆尖游走如刀鋒。他畫出環狀星圖時，腕骨凸起的弧度異常鋒利：“這些是仙后座的γ射線暴坐標，那晚我在標本室找到的顯微膠片上......“

驚雷劈開云層時，吳雨霏看清他脖頸暴起的青筋。雨滴穿透鐵皮屋頂，在觀測儀表面敲出莫爾斯電碼般的節奏。姚毅豪突然扯開左袖，那道疤痕末端連著未愈的針孔：“他們每個月給我注射抑制劑，說這是遺傳病。“

奶貓的嗚咽混在雨聲里。吳雨翡伸手觸碰他手臂上凸起的血管，皮膚下仿佛有螢火蟲在遷徙。姚毅豪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嚇人：“現在逃還來得及。“

觀測站鐵門被撞開的巨響淹沒了他尾音。三道手電光柱如審判之劍劈開雨幕，林小悠的聲音帶著勝利者的顫音：“教務處通知，姚毅豪同學涉嫌盜竊實驗室標本，請立即......“

吳雨霏感覺后頸掠過溫熱氣息。姚毅豪將星星鑰匙塞進她帆布鞋鞋帶，嘴唇幾乎貼上她耳垂：“明天放學后，帶顏料去櫻花道。“他起身時衛衣擦過她發梢，柑橘香突然濃烈得嗆人。

當教導主任的皮鞋聲逼近鐵梯，姚毅豪突然舉起雙手。他倒退著走向光柱，腕骨在強光下白得刺眼。吳雨霏聽見他哼著走調的法語香頌，那首《玫瑰人生》的旋律被雨滴切分成散落的音符。

林小悠最后回望的那眼像淬毒的銀針。吳雨霏蜷縮在陰影里，直到奶貓舔舐她指尖才驚覺掌心刺痛——速寫本上被指甲掐出帶血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