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從皇宮里出來時，已經下起了大雨
他獨自撐著傘，走在南長街上
長長的街道上飄灑著細密的雨絲，青石板濕漉漉的，瓦檐前的水珠滴答
街道兩旁店鋪的門板被潮氣浸潤的油亮，報曉鐘聲遙遙飄蕩
他走到一處宅院停了下來，宅子中有竹香飄出
他注視著面前的舊宅，想著皇帝安排的事情
走到老宅的門前，撫摸著門口的石獅子，嘆息一聲
邢州城內
“姑娘，喝點藥吧，不然您的身體受不住”
“沒事的，青蕪，母親的葬禮都安置妥當了吧”
青蕪紅了眼眶
“都安排好了”
青蕪看著面前的還很稚嫩的家主，心里止不住的難受
“姑娘，奴婢聽說萬國寺元海大師出關，等先夫人葬禮結束后我陪您去上柱香”
“好啊”
青蕪將崔九昭扶到床上，點了安神香后，退出了臥房
“青蕪姐姐，家主睡下了嗎？”
“睡下了，家主最近受寒，要仔細伺候著，還有先夫人葬禮上出席的賓客，都要核對一遍”
“奴婢知道了”
“還這天怕是要下雨，通知各處將東西包好別被雨淋到”
“是”
青蕪抬頭看著密密麻麻的云，像是要把這片地都吞了
青蕪將腦海中的想法都散去，接著去安排各項事宜
崔九昭睡得并不安穩，她恍惚間看到了父親
在說著什么，還沒等她聽清，就看到父親雙眼流著血朝她走過來
青蕪回屋就看到崔九昭渾身顫抖，連忙走過去
扶住她，用帕子幫她把汗擦掉，喂了水喝
看到自家姑娘平靜下來，這才放下了心
長宏在廢園中包紙錢，看到西院處有鴿子飛過，心里想著看來是有人報信啊
崔九昭醒來后，手搭在額頭處，愣了一會
喚來了彩蝶
“姑娘，您好些了嗎”
“嗯，扶我出去透透氣”
“好，我給您拿件外罩”
彩蝶從衣帳中拿出披風給小姐披上，扶著小姐，到廊下里歇息
崔九昭就這樣默默地聽著雨滴和青磚碰撞的聲音，好像一切都停住了，靜靜的
“家主您傷寒剛好，可吹不得風”
來人是劉媽媽，是崔九昭的奶母，也是她母親的陪嫁
“我知道，媽媽，我穿的厚實，沒關系的”
劉媽媽看著她，也沒再說重話，只讓彩蝶計算著時間，不宜在外待太長時間，就往廚房去，安排姑娘的晚膳
崔九昭坐了一會就去了書房，看著父母的遺物，好像父母親還在世的時候
她翻著父親生前留下的卷宗，和一些書信，將許多信息摘抄下來，放入密格之中，將書信和其他的東西都燒了
崔九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火盆，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刻之間化為烏有
慢慢走出書房
走在廊上
看著廊上散下的雨水
緩步到正廳
青蕪給家主一邊倒茶一邊把葬禮的細節都交代清楚，還說道
“家主，京城那邊有消息傳過來說新登基的皇帝想派人來參加先夫人的葬禮，還有夫人母家來信”
青蕪將信交給崔九昭邊說著
“他們真是陰險狡詐的小人，以為先夫人和老家主去了就當您好欺負”
她打開信，思索著，開口道
“這有什么的，別氣了，往后要生氣的日子多的是，不理睬他們就是了”
“至于外祖那邊，把母親生前常帶的玉佩和母親那封未寫完的信寄到謝家，皇帝那邊，不用管”
“姑娘，長宏來講，西院有人傳信”
“他把鳥打了下來，信沒有寫名字，但內容寫的是姑娘生病和府里的大小事”
“把鳥和信放回去了吧”
“放回去了”
崔九昭摩挲著茶杯
青蕪跺著腳
“這送信的肯定還不止這一個，這些人就是看先夫人去世，姑娘又體弱，覺得姑娘指望不上，這些背棄信義的東西”
“老爺和夫人在世時對他們多好，真是氣死我了”
崔九昭拉著青蕪的手邊拍著手背邊說道
“好青蕪，我早就派暗一他們去調查了，信息早就傳到我手里了，不會吃虧的”
“我就是心疼您”
“我知道你心疼我，等母親葬禮結束陪我去趟隴西”
青蕪擔憂的望向小姐，點了點頭
先夫人的葬禮上來了許多人，或是閨中密友，或是門閥世家，又或是平民百姓
崔九昭在靈堂與參加葬禮的賓客打過招呼后
就被崔家族老叫到祠堂
“青蕪，讓彩環她們盯著點前廳”
“我知道了，姑娘”
崔家族老將崔九昭叫到祠堂，催促她選擇崔家旁支過繼到她父母名下
“九昭你不過及笄，族中庶務不通，還是要我們這幾個老家伙幫你的”
“對呀九昭，叔伯也都是心疼你，如今你父母已經先去，就留下你一人，你又病著。我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肯定會多幫襯你的”
“是呀”
崔九昭看著這些族老，她心里感到可笑
“九昭，我們這些長輩在這里說了這么多，你總要說句話吧”
“是啊，九昭你總要表明下態度，別總是我們這幾個老家伙再說”
“是啊，九昭，如今族里還是你當家的”
“對啊”
………………
崔九昭慢慢地放下茶盞，對著這些長輩道
“那族老們想我選誰？”
崔九昭嘴角含笑看著各位長輩
二房聽到這話嘴角微微上揚
“九昭你可是知道堂叔家的鴻源的，那可是極為好學的”
“好些夫子夸他有才氣呢”
聽到這其他幾位族老忍不住了
“老二你不能仗著和大房關系好就只推薦你們家吧”
“對啊，老二，有失公道”
“要我說我們家的”
“你們家的孩子都不如我們家的”
“好好好你們誰家有我鴻兒有福”
“算命的人可是說他是大富大貴之命”
“我說二哥，你別是把自己糊弄進去了吧”
“對呀，二哥鴻源的事我可是聽說了，別當九昭年紀小，把我們也當傻子騙吧”
崔九昭聽著這些人狗咬狗，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深
青蕪知道這是姑娘要生氣的前兆
扶著姑娘走出了祠堂
“真是養了他們太長時間，都把他們的膽子喂大了”
“我記得他們早幾年時候二房和四五房家的在賭坊欠了債”
“是啊姑娘還是夫人貼錢才把這件事壓下去，真是良心狗肺”
“姑娘你的意思是“
崔九昭看了青蕪一眼
“我找人去處理”
“二房先別動”
“是，姑娘”
青蕪心中憋的那口氣可算是出了，就該讓他們也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還有我剛才經過夫人的院子，看見舅老爺在，聽您的吩咐，沒有讓人打擾他”
“嗯，我這就過去”
祠堂這里等族老們商量好了就見崔九昭早就沒影了
“你說你們非要爭論，又跑了”
“又不是我們幾個人的錯”
接著祠堂又是一陣蒼蠅的嗡嗡聲
九昭走到母親的院子里
看到了舅父，謝淮安聽著腳步聲回頭看去
看到了崔九昭
兩個人無聲的對峙，最后還是謝淮安敗下陣來
“要跟我回京嗎？”
“不了舅父，城內還有許多事”
謝淮安看著自己的外甥女
“你很像你母親”
她沒說話，謝淮安看著她和自己姐姐一模一樣的眼睛說道
“你有什么需要傳信就好，你母親的信我看到了，我會幫她照看好你”
“那就麻煩舅父了，外祖身體還好嗎？”
“只是有些小毛病不礙事”
“嗯，母親還留了東西給外祖，我拿給您”
“好”
謝淮安看著崔九昭消瘦的背影，跟上她的腳步
經過梅園
謝淮安看著這些枯枝敗葉，心中升起一股悲涼
崔九昭看他對著梅園愣神
出聲說
”舅父很喜歡梅花嗎？”
謝淮安回過神看著她
“不是，只是覺得很荒涼”
崔九昭笑了笑
“很久沒有打理了”
到書房后，她將母親留給外祖的東西交給了謝淮安
謝淮安看著長姐的遺物，心中悲涼更甚
崔九昭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打擾他，退出了書房，向正廳走去
“小九，節哀啊”
崔九昭看著來人
“楊伯父”
“請坐，上茶”
楊忠元看著崔九昭，眼中充滿淚水
“我與你父親是至交好友，早些年你父親去世時，我族中事務繁多且路途遙遠，沒有為你父親送行，直到今日我心里依舊很自責”
“伯父當時未能出席我父親的葬禮，是事出有因，我想父親定不會怪罪您”
崔九昭拿出手帕，擦去眼淚
“如今我母親故去，我心中甚是悲痛，很是感謝伯父不遠萬里，來給我母親送行”
楊忠元起身走到崔九昭身邊拍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聽說侄女近日身體不適，拿了些藥材，這些都是滋補的好藥”
彩環接過藥材
“勞伯父掛念，只是傷寒而已”
“唉，小病才需注意，可不能馬虎”
崔九昭眼中又泛起淚花
“楊大人，外面有幾位賓客，想見您，讓我進來通傳一聲”
“伯父有事，侄女便不再留伯父了”
“記得要多保重身體”
崔九昭看著楊忠元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臉上也不見方才的悲傷
“面上端著的是情深義重，就是不知道內里是什么”
彩環指著手里的藥問到
“那姑娘這藥怎么弄”
崔九昭看著彩環手里的藥
“把藥煎了”
彩環眼珠子轉了轉道
“是，姑娘”
青蕪進了正廳
“姑娘，靈堂還是要您去的”
“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