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雨哭著坐在天臺上,望著樓下的車流涌動,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來。
自己的家人跟別人的不一樣,這一點,從她剛被接到舅舅、舅媽還有外婆身邊的那一天就明白了。許許多多苦澀的記憶纏繞著清雨,仿佛熱烈生長的菟絲花,越發緊密窒息起來。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滑落,她想劉風阿姨了。
林清雨永遠記得那個暮春的黃昏,舅舅家老宅的天井里泛著層淡青色水霧。她蜷縮在廚房的柴火堆后,數著瓦罐里煨著的豆角燜肉冒出第八十三個氣泡。表弟丞丞吧唧嘴的聲音穿透水晶珠簾,還混合著舅媽假惺惺的勸菜聲:“寶兒,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清雨低頭看著自己手里冷透的稀粥,米粒稀的簡直能看見她發青的眼圈。
里屋舅舅似乎說了句什么,只聽得舅媽立即發瘋的喊道:“你心疼她還不如心疼心疼我!一個掃把星而已,克死了爹媽還要吃白飯,真不要臉!”年僅六歲的清雨沒有哭鬧,只是默默的撂下碗筷,赤腳踩上冰涼的青磚,偷偷躲到雜貨間里廢棄的桌椅底下藏著。
這是母親去世的第三十七天。當看到林清雨隨舅舅捧著一大堆遺物從殯儀館回來時,外婆趕忙迎上去,在眾多書籍文獻中左挑右揀,最終沒好氣的順走一對翡翠耳墜,美其名曰:“小孩子千萬別沾上這種晦氣東西!”可此時那對耳墜正掛在舅媽的耳朵上,伴著她夾菜的動作一晃一晃,晃出林清雨眼底的水光。
“死丫頭又偷懶!怎么不去洗碗?”那獨一無二的龍頭拐杖捅向清雨的嬌軀,疼的她打了個寒顫。是外婆,外婆回家了。“舅舅……舅…舅媽還沒吃完。”清雨從隱匿處爬出來,低聲說。“沒吃完,你不會分擔分擔家務嗎?那兒還有一堆衣服沒洗呢!”外婆刻薄的吼道。順著外婆手指指向的地方,林清雨疾步走去。她很想大哭一場,但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垂淚————前天因為思念母親哭了一下午,外婆用繡花針扎了自己十根手指。
“是孟孟姐的閨女嗎?”一道清泉般的聲音突然淌進來。清雨抬頭看見個穿著靛藍布衣的女人,鬢角簪著朵褪色的絹玉蘭,和母親首飾盒里的一模一樣。這人她認識。每當母親工作疲憊時,都會拿起一張二人合照發呆。泛黃的相片里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笑的比春陽都暖,背面還寫著幾個凹凸不平的連筆字“林孟、劉風,蜀繡二杰攝于1978”。看來,眼前這個女子就是母親的摯友劉風。
“可不是嗎,長得沒有她娘好看。風兒,我瞅著天色不早了,就不留你吃飯了,改天咱們再聊雙面繡的事兒吧,再見!”外婆似乎對一切曾與自己女兒親近的人感到反感和多疑,她擋在林清雨身前,朝劉風擺了擺手。
“別啊,阿婆!都到家了,您就趕緊把新圖紙給我吧,孟孟姐都死了,我一人能掀起什么大浪呀?再者說,二組的手藝肯定比不過我們一組的!您就放心交給我們得了。”劉風側身躥進屋子里,說著說著還眨巴了下烏黑的大眼睛。聞此,外婆只好妥協,轉身走進自己的臥室去取。
林清雨很羞澀和陌生人呆在一起,她也想趁機溜走,但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你餓了?”劉風倚在墻頭,笑著問,還就勢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的大雞腿。登時,林清雨的目光被吸引住了,她吞咽下幾口吐沫,身體不受控制的撲向那抹葷腥。“別搶!慢點吃。”狼吞虎咽間,劉風溫柔的聲音隨著微風飄來。
不知過了多久,清雨早已啃食光了雞腿,嘴角還沾染著幾抹油亮黃。外婆緊緊攥著一沓紙從小屋里走出,鄭重的交付給劉風。清雨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恩人慢慢地推著單車走進深幽的小巷。
“好了,趕緊回來吧!”外婆嚴厲的喊了一聲。林清雨聽見,不由得周身打了個寒顫,趕忙三步并作兩步的跟隨著外婆。
“阿婆!讓這女娃跟著我學手藝吧!”突然,一陣奔跑的聲音傳來,只見劉風秀麗窈窕的身影再次出現。落日的余暉照耀在她耳后的月牙形疤痕上,變得格外刺眼,讓人不敢直視。“啥意思?”外婆不解的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個“不安分的家伙”。
“孟孟姐繡的那般好,她生下的女仔肯定也是一把好手。而且,跟我進了廠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