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這天下了雨,朦朧默念的雨讓天色更暗一分,閻薪火沒帶傘,只好在便利店買了一把,等雨下的小一點,她又撐著傘出去。
剛才楊程給她發了消息。
【陳月又哭了。】
【幫我接個小孩。麻煩你了。】
閻薪火把手機一關,收好傘,又坐上了公交。她靠著窗,看外邊霧蒙蒙的一片,公交站上用機械女音報著站點來,陸陸續續有人下車。
閻薪火數了幾站,最后車停在要幼兒園門口,她下了車。
雨還沒停,數滴雨砸在傘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閻薪火還沒走進屋檐,就看見有個小男孩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看雨。
他是這幼兒園里最后一個還沒回家的小朋友。
小男孩也不著急,就看著遠處另外一棟房子,不知道再想什么。
幼兒園老師和楊程通了電話,看見她來,便上來問:“你是來接楊子沐的吧?”
男孩聽見他們說話,便把頭扭過來,一看是閻薪火,便皺起眉頭說:“為什么是你來接我?我爸爸呢?”
閻薪火走過去,手指曲起,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袋瓜,“就我,愛回不回。”
于是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賴著不肯走。拿著小天才電話手表給爸爸打電話。
爸爸接了,他就有反應了,奶聲奶氣的問:“別的小孩都回家了,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小男孩俯下頭,把手表放在耳邊,想要聽爸爸說話。不知怎么的,他皺起了眉,又生氣吼爸爸,楊程和他說了好一通,他才愿意把手給閻薪火。
閻薪火拉住他的小手,他還要哼一聲,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楊子沐,你爸哄你媽呢。”
楊子沐一邊走一邊說:“我討厭媽媽。”
閻薪火一愣,沒有想到小孩突然說這樣的話。楊子沐說:“她又壞又暴躁。她也討厭我,她還想掐死我。”
閻薪火忍不住給他解釋說:“你媽生病了知道嗎?”
楊子沐皺眉:“那又怎么樣?”
閻薪火特意捅他心窩子,冷不丁說:“你媽要是死了有的你哭的。”
楊子沐眉皺的更深,一把扔開她的手,都不想和她在一個傘下,“你也討厭,你怎么還咒我媽死呢。”
閻薪火笑了,連忙拉住他的肩膀,外面還在下雨呢!小孩子淋雨了生病了怎么辦?
“舍不得就直說。”
閻薪火帶著小孩回了醫院。家里沒人照顧,回去也不放心。
幼兒園沒包晚飯,楊子沐的肚子餓了,于是閻薪火給他買了盒飯吃。
他就在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書包都還沒放下來,兩條短腿安安靜靜的放著,自己吃飯。
閻薪火在他旁邊,問他要不要進去。
楊子沐看了很久的病房,挪了很久都沒進去。
閻薪火和他說:“你媽媽睡著了。”
楊子沐抿著唇看她一眼。
閻薪火說:“真的。”
楊子沐還是不肯進去,可能上次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閻薪火只好和他說:“那你在外面不能亂跑,好嗎?”
楊子沐點點頭。
閻薪火便放心了,房門并沒有關,她就直接進去了。
病床上躺了一個光頭女人,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像是要枯萎了。
這是陳月,那么一個鮮活的生命。居然變成了這樣。
楊程守著她,去摸她瘦弱的手指,治療讓她很是痛苦。
他眉眼都是疲倦,甚至有些奔潰,“她又哭了。”
“她說要我放棄她,她不想活了。”
他很少哽咽,“那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閻薪火無聲聽著。
楊程無助的捂住臉,“我托了很多關系,都找不到合適的骨髓,她說她想死了,她好疼,哪里都疼。她說對不起我,對不起兒子,她就是個罪人……”
楊子沐躲在走廊里。蹲下來,眼睛里流出眼淚。
閻薪火說:“程哥,會好的。”
她只能說這些。
她轉過身,看見外面的楊子沐捂住嘴,也在哭。
明明都舍不得。
她是在兩年前,和楊程一家人重逢。
她往西走了,回了老家。
楊程追到了陳月,瞞著家里娶了她,22歲就結了婚,閻薪火忙工作沒去,只給他們包了一個大紅包,24歲的時候陳月又生了兒子,百歲宴,還是包紅包過去。
一連兩喜事,閻薪火都沒到場,他們在不同城市,幾乎畢業之后就沒有見過了,后面陳月居然查出來有白血病。一家人到處周轉,結果到了這里。
閻薪火職場失意,楊程扶了她一把,后面才知道陳月的事。
閻薪火辭了職,打算去考研,找一份安穩的工作,當年復讀一年,考了一個還行的大學。后面找工作卻沒專業對口,就自學剪輯,攝影,干了很多工作。又過大起也有大落,她一直在游蕩,卻沒有安穩。
今年28歲了,不知道考研也算不算晚。
當年楊程說:“李儒白去往北走了。”
閻薪火聽后笑了笑,“那真好。”她只能這樣說。
楊程沒問他們的事,一是不好多問,二是自己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楊程說:“我以為你也往北走了。”
閻薪火說:“沒有。房價貴。”
昔日的花錢不眨眼的閻大小姐也會感嘆房價貴,楊程倏地苦笑。
長大了反而沒有那么好過,生活的壓力和各種苦惱接踵而至。
“我也沒什么錢了,我爸軸,不給我一分錢,我自己成家,他好生氣,我一個人跑到另外一個城市定居。要不是她生病我可能都不會見我爸了。”
他爸雖然是個軸的,陳月兒子都生了,也不是個冷血無情的,孫子叫幾聲也就原諒了,后面楊家到處砸錢,就為治病。其實他們家有家底,比那些窮的要幸運的多。
陳月得病還是要在大城市,醫治的機會多。
閻薪火也想考研考到這邊來,也和他們過來了,沒事的時候就給楊程打個工,看個店什么的。
楊程手里開了一家酒吧。閻薪火注了點資金,算是報他的恩。
閻薪火自己住的還是出租房,最近幾年對自己很是苛刻,手機還是用的前年的舊款。
楊程提起的時候,閻薪火一笑而過:“手機嘛實用就行,哪有一出新機就要買的。我都已經過了那個追求新的年紀了。”
楊程以為她沒錢。
但是在開酒吧那一年,資金轉不過來的時候,是閻薪火填上了一百萬。
楊程疑惑:“你哪里的錢?”
閻薪火讓他放心:“賺的。”
楊程干澀的說:“你全部家底吧?借我了你怎么辦?”
這年頭一百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楊程不知道閻薪火之前干的什么,他聽她說:“我還有呢。”這些年她賺著,攢著,都放一塊,期待著一個似乎不可實現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