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寒潭殿的琉璃瓦上凝著一層薄霜。
凌愿跪坐在茶案前,手中的茶筅輕輕攪動茶湯,腕間的銀鐲隨著動作泠泠作響。她的目光落在對面閉目養(yǎng)神的蕭若寒身上——他披著鴉青色外袍,眉間微蹙,案上攤著一卷《山河輿圖》,朱筆批注墨跡未干。
“殿下,奴婢已經(jīng)將茶沏好了。”她將茶盞推至他手邊,聲音輕的像一片雪。
蕭若寒睜眼,指尖無意擦過她的手背,“說過多少次,私下不必自稱奴婢。”
凌愿指尖一顫,茶湯泛起漣漪。她垂眸避開他的目光,卻瞥見他袖口一道裂痕,“殿下的衣裳……奴婢稍后拿去縫補(bǔ)。”
“是黑羽衛(wèi)的箭擦破的。”他輕描淡寫,卻讓她心頭一緊。三日前慕容昭借搜查之名強(qiáng)闖寒潭殿,那支冷箭險(xiǎn)些射中他的后心。
她忽然起身,“奴婢去取藥箱。”
手腕卻被握住。蕭若寒掌心滾燙,“凌愿,你究竟在怕什么?”
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鴉啼,凌愿猛地抽回手。
“奴婢去添炭。”她幾乎是逃向殿外,卻在廊下撞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江無咎倚在朱柱旁,手中拋玩著一枚銅錢,似笑非笑。
“躲他?”他挑眉,“你還能躲多久?”
凌愿攥緊藥箱提梁,“與你無關(guān)。”
江無咎斂了笑意,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密函,“看看這個。”
展開密函瞬間,凌愿瞳孔驟縮。那是十五年前先帝暗衛(wèi)名錄,他父親“凌遠(yuǎn)山”三字赫然在列,末尾朱批:“護(hù)龍脈,死不休。”
“慕容昭已經(jīng)查到凌家舊宅,”江無咎壓低聲音,“三日后。黑羽衛(wèi)會掘開你父親的衣冠冢。”
寒風(fēng)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凌愿卻覺得渾身血液凝固。她想起七歲那年,父親將她塞進(jìn)地窖前最后的眼神——“阿愿,蕭氏血脈重于泰山。”
子夜,荒山野嶺。
凌愿伏在荊棘叢中,看著黑羽衛(wèi)舉著火把逼近墳?zāi)埂:鋈唬坏篮谟皬男崩锫映觯瑒馊缇殻查g割斷兩名侍衛(wèi)的喉嚨。
“還不走?”江無咎甩去劍上的血珠,一把拽起她。
二人跌跌撞撞逃至破廟,凌愿顫抖著扒開父親墳前的焦土——陪葬的玉玨不翼而飛,唯余半截焦黑的桃木簪。
“他們要的不是玉玨,”江無咎突然開口,“是簪子里的東西。”
凌愿驀然抬頭。她指尖捏著一枚薄如蟬翼的金箔,上面密布蠅頭小字:“龍紋胎記,肩胛三寸,此為真龍印。”
廟外忽起馬蹄聲,江無咎猛地將她推入神龕暗格,“無論聽到什么,別出來!”
暗格縫隙透進(jìn)的血光,成了凌愿畢生夢魘。
她看著江無咎被黑羽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看著慕容昭把玩那枚金箔輕笑:“三哥,為了個暗衛(wèi)遺孤叛出皇室,值得嗎?”
劍刃刺入血肉的悶響中,江無咎踉踉蹌蹌地,卻仍死死堵住暗格入口。凌愿咬破嘴唇不敢嗚咽,直到一聲熟悉地怒喝劃破夜空——
“慕容昭,你敢動我的人!”
蕭若寒持劍闖入,肩頭龍紋胎記在火光中灼灼如烙,慕容昭瞳孔驟縮:“果然是你……”
混戰(zhàn)中,凌愿沖出暗格扶起江無咎,卻見他胸口插著半截?cái)嗉!案嬖V蕭若寒……”他嘔著血將金箔塞進(jìn)她的手心,“青梧山……找沈硯……”
三日后,青梧山草廬。
凌愿叩響柴門,開門的女子青衣素釵,眉眼與江無咎七分相似。她瞥見凌愿手中染血的金箔,忽的紅了眼眶:“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草廬內(nèi),一卷泛黃的《璇璣譜》攤在案上,首頁寫著;“破軍現(xiàn),貪狼劫,蕭氏重臨天下日。”
窗外驚雷作響,凌愿驀然回首——蕭若寒立在雨幕中,手中劍尖滴血,肩頭龍紋胎記赫然與圖譜上的圖騰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