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繡球花公館遺址修復室

蘇棠的羊毛氈拖鞋碾過地板縫里的碎瓷，昨夜暴雨在環(huán)氧樹脂地面留下蜿蜒水痕，像一道未愈合的刀傷。她蹲在明代條案前，用軟毛刷輕掃那圈電話形狀的浮灰，忽然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雪松墨香——這不該出現(xiàn)在防火處理過的文物保存間。

“棠姐，施工隊送來的新樣本。“小林抱著纏滿保鮮膜的包裹擠進防塵簾，“說是地窖挖出的保險柜殘件……“

話音未落，紫外線燈管突然頻閃。蘇棠抬頭時，防彈玻璃外的雨絲正以違反重力的姿態(tài)懸浮，1995年的牡丹硬幣從她指間滑落，在地面敲出青銅編鐘般的回響。

1999年繡球花公館西翼書房

陸懷舟的鱷魚皮公文包擦過未干的墻面涂料，在定制西裝袖口留下一道鈷藍色傷痕。他皺眉盯著腕表，精鋼表鏈在14:57分勒出淺紅壓痕。三天前那通詭異電話后，他特意提早半小時守在書房。

老式電話機的黃銅底座滲出細密水珠，陸懷舟用方巾擦拭時，指腹觸到雙鯉紋里未干的釉彩。這個明代筆洗本不該出現(xiàn)在施工現(xiàn)場，卻因拍賣行交割失誤陰差陽錯來到他窗臺。

當銅鈴聲刺破暴雨前的寂靜，陸懷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呼吸頻率竟與秒針同步。

陸懷舟沉默的接聽了電話。

“陸先生，您現(xiàn)在正用左手小指摩挲電話線。“蘇棠的聲音裹著2023年空調冷氣，“那是您思考建筑結構時的習慣動作。“

陸懷舟觸電般縮回手指，袖扣在橡木桌面刮出刺耳鳴叫。他望向窗外晃動的吊塔，六只白鴿正掠過鋼架陰影：“蘇小姐的監(jiān)控鏡頭倒是隱蔽。“

修復室里，蘇棠的鑷子尖正懸在三維掃描圖上。全息投影里1999年的書房立體成像中，陸懷舟襯衫第三顆紐扣的絲線脫垂角度，與她在火災殘骸里找到的鉑金袖扣完全一致。

“您公文包內側袋有張泛黃的《卡薩布蘭卡》票根。“她將熱風槍溫度調低兩度，“邊緣被1987年的雨水洇過。“

陸懷舟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張初戀遺留的票根，連助理都不曾見過。他扯松領帶時，青金石袖扣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冷光，恰與蘇棠顯微鏡下那枚碳化袖扣的晶體結構重疊。

“西墻第三塊磚縫。“蘇棠的護目鏡蒙上白霧，“用您鑰匙圈上的瑞士軍刀撬開。“

陸懷舟的定制皮鞋碾過滿地電纜，刀尖插入磚縫時帶出1995年的銅銹。硬幣邊緣新鮮的砂輪劃痕刺痛掌心，電話那頭同時傳來金屬檢測儀的蜂鳴——蘇棠正在分析同一枚硬幣在24年后的氧化層。

“不可能……“建筑師引以為傲的邏輯開始崩塌。

“您西裝內襯縫著母親手繡的梔子花。“蘇棠的聲音突然放輕，“線頭脫了七針，該補了。“

陸懷舟扯開衣襟的手在顫抖。藏在暗袋里的繡紋確實有七處斷線，如同他設計圖上被否決的七個逃生方案。修復室里，蘇棠正用納米棉簽蘸取繡線殘留的梔子花香，這味道將在二十年后滲入她每件白大褂。

當?shù)谝坏篱W電劈開時空裂縫時，兩人同時看向窗外。1999年的吊塔與2023年的起重機在雨簾中重疊，陸懷舟望見未來廢墟上飄動的防塵簾，蘇棠的瞳孔里倒映著往昔完整的玻璃穹頂。

“下周三三點……“建筑師的聲音被雷鳴吞沒。

“我會準備好β射線檢測儀。“文物修復師咽下后半句承諾。

防塵簾轟然垂落，1999年的青花釉彩與2023年的環(huán)氧樹脂在雨聲中共振。蘇棠的羊毛襪吸飽兩個時空的潮氣，陸懷舟的雪松墨香正在她發(fā)梢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