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房彌漫著防塵罩的霉味，程巖盯著眼前的長城0520CH發呆。父親賣掉兩頭豬換來的二手電腦，開機時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引得前排穿皮夾克的男生頻頻回頭。

“同學，你的機子漏電。“林小滿抱著一摞5.25英寸軟盤經過時，突然駐足。她蔥白的手指懸在CRT顯示器上方，細小的電弧在指尖躍動，像朵幽藍的蒲公英。

程巖觸電般縮回按在金屬機箱上的手，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他聞到少女發間飄來的蜂花洗發水味道，混著打印紙特有的油墨香，恍惚間想起報到那天掉落的珍珠發卡。

“接地線接反了。“林小滿從帆布包里掏出鋼筆，筆尖在插頭鍍鉻層劃出幾道銀痕，“你看，零線和火線...“她突然頓住，鋼筆在掌心轉了個漂亮的弧線，“抱歉，我該去文學院機房了。“

程巖望著她裙擺消失在磨砂玻璃門后，低頭發現機箱側面貼著的《計算機應用基礎》封皮在靜電作用下微微卷起。掀開封皮，泛黃的扉頁上竟有鉛筆寫的十四行詩，字跡被歲月磨得模糊：

“當比特流漫過ASCII的堤岸/我的情詩在寄存器里循環...“

走廊突然傳來騷動。程巖探頭看見穿皮夾克的男生正攔著林小滿：“學妹，幫忙給詩社活動寫個排版程序唄？“他腕上的精工表反射著冷光，“聽說你爸的印刷廠...“

“用WPS的自動分欄功能就行。“林小滿后退半步，懷里的軟盤嘩啦散落。程巖沖出去時，正看見她手背蹭過消防栓的銹跡，滲出的血珠滴在《朦朧詩選》封面上，暈開成小小的驚嘆號。

深夜的機房只剩程巖一人。他摩挲著鍵盤上缺失的F3鍵，忽然想起日間撿到的染血軟盤。當深藍的DOS界面亮起，dir命令顯示出名為《給C的詩》的加密文檔，心跳突然加快——密碼提示是“初見時的數字“。

他鬼使神差地輸入“19940902“，文檔解鎖的瞬間，老式針式打印機突然瘋狂運轉。泛黃的打印紙上，詩句如亂碼般涌現：

“你拆解我如同拆解一段循環語句/在第八行bug處種下櫻花/堆棧溢出時/整個秋天都下起十六進制的雨“

晨光漫進窗欞時，程巖在詩稿背面發現了鉛筆畫的電路圖。濾波電容的位置標著朵櫻花，旁邊小字寫著：“致擅自闖入的盜詩者——若要道歉，周日晚八點來物理樓天臺。“

他摸出兜里焐得發燙的銀鐲，內側的“SM1994“在陽光下泛起漣漪。窗外傳來施工隊的吆喝，工人們正在拆除南門的老郵筒，金屬撞擊聲驚飛了在詩稿上踱步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