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任,老朱他行嗎?現在至少也得是個大學生吧,他的英語和電腦水平都不怎么樣,車間里比他強的人多的是。”馮迪有些猶豫地說道,看了看張恒鈅,對方點了點頭,遞給他一杯茶。
“確實如你所說,不然怎么會有時間限制呢?”張恒鈅回答道,“這段時間你要好好帶他,如果不行,我們也盡力了,以后多照顧他就好。如果他能勝任你的工作,你也會有更多的機會。”
馮迪重重地點了點頭,匯報完最近的工作后,恭敬地關上門離開了。對他來說,張恒鈅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他的權力完全來自張主任。
他們車間主要生產軸類零件,訂單由廠長等人負責聯系,車間最大的任務就是保證生產。簡單的經濟指標和原始的激勵方式,讓工人們早早看到了職業的天花板。
老朱獨自坐在他專屬的老師傅辦公室里,身上藍色的工作服沾滿了油漬,這是他剛給設備做完保養時留下的痕跡,他心里已經在盤算著家里是不是還有一套干凈的衣服。此刻,他的徒弟并沒有跟來,而是獨自在機臺上完成之前師傅沒做完的工作。辦公室不大,只能放下兩張面對面的桌子,沒有電腦,只有一部電話。抽屜的鑰匙孔早就被撬掉了,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大家隨意拿取的東西。過去,每個師傅都會提醒徒弟保管好自己的工具和私人物品,但總有人不聽勸,直到東西丟了幾次后,才慢慢學乖。此刻的老朱已經不再在意這些瑣事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跨越了一個平行的區間。
他習慣性地彈掉煙灰,感覺自己仿佛平步青云,全身都放松下來。就在這時,張主任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急促:“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在現場?去看看徐明,你那個徒弟,關鍵時刻可別出岔子。”他的話語中沒有絲毫客氣。
老朱迅速掐滅煙頭,以不符合他年齡的速度沖到車間現場。此時,徐明的一只手被卡在車床里。他在清理切削垃圾時沒有固定刀架,結果被固定盤壓住了手掌。另一只手試圖反向轉動車床,但毫無效果。徐明一聲聲地呼救,聲音終于蓋過了機器的噪音。起初,附近的工友并沒有停下手中的活,直到呼救聲連續不斷,大家才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趕了過來。有人去聯系領導,更多的人則站在一旁觀望。有人想上前幫忙,卻被周圍的人拉住,沒人愿意承擔責任。畢竟,出了事誰也不想被牽連。哪怕是在攝像頭下,遇到這種事情也會被叫進去談話的。
消息很快傳到了組內最大的領導那里,主任也已經得知。張恒鈅站在一個可以俯瞰整個車間的位置,并沒有親自去現場。他只是給老朱和馮迪打了電話。在他看來,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對管理人員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他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老朱趕到現場后,沖進人群,看到徒弟徐明的慘狀,他意識到這是徒弟的粗心造成的。“手疼不疼?”他焦急地問道。
“不疼,就是小臂有點脹痛,還發青。”徐明回答道。
“快叫救護車,馬上送到附近的醫院!”老朱大聲說道。工廠附近有一家部隊醫院,專門開辟了綠色通道,方便處理類似事件。幾年前,車間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故,但當時受傷的工人被送往了另一家醫院。醫生看到他手上沾有鐵銹和黑色污漬,誤以為是壞死,建議截肢。工人在絕望中簽了字,最終失去了手指。然而,事后調查發現,那只是一場誤會。黑色污漬其實是車床內部的機油,每個工人的手上都難免會沾上一些。但為時已晚,手術已經完成,工人也失去了手指。而那名領導因處理不當被調離崗位,但因為有背景,最終被安排到一個與生產無關的部門。那個受傷的那人也被成功的認定為違規,結束了“假期”后,繼續在一線工作,生活還算正常。這件事讓老朱深知,作為管理者,必須以車間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職工損失肯定是必然的,工傷指標可不能有,尤其是在工作現場的工傷。最小的損失處理問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老朱清楚地記得當年事故現場的慘狀,機臺上到處是鮮血,受傷的工人痛苦地呼喊著。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理方式是正確的,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必須先救人,而不是計較生產損失。
隨后趕到的馮迪在了解情況后,也點了點頭,轉身回到辦公室,披上大衣,又給老朱拿了一件。兩人向張主任匯報后,一起離開了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