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療毒為界
沈昭將皇城司特制的弩收在腰間,隨即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劍順勢抵在七娘喉間,浪沫濺上他的玄甲,凝成冰晶般的鹽粒。
哈桑的彎刀橫在身前防御,刀背卻暗自轉向沈昭——波斯人從不把要害暴露給任何可能的敵人。“皇城司要逆黨的頭,我們波斯人要活口。”哈桑直視沈昭,“沈大人,你的箭毒要十二時辰發作,足夠我們兩邊各取所需。”
一片死寂之中,潮水漫過三人腳踝,將血漬沖成淡紅的蛛網。七娘聞到海風中裹著的咸腥,灌入她左肩箭傷。那支弩箭的倒鉤卡在骨縫里,隨潮聲一下下鑿著神經。“我的箭從不淬毒,但看顏色,這支箭頭上的確被人下了鉤吻藤毒,若無解藥,十二個時辰斃命。皇城司內能碰我箭匣的人不超過三個,看來有人一定要你的命,且不想讓你說話。但是今天我沈昭,活口和人頭都要。”沈昭的劍鋒壓下半分,“波斯人,你的刀若再近一寸,明日蕃坊會多出三百顆人頭。”哈桑的刀背翻轉,露出內側的波斯語密文:“沈大人不妨猜猜,秦檜簽發的海捕文書值多少銀錢?”他用靴尖挑起七娘脫力的手腕,“但活著的宗室孤女……夠換十個波斯商隊。”
七娘突然攥住沈昭的劍刃,黑血從掌心滴落:“不如我們賭一把?沈大人這一箭偏了三寸,我猜是因我鎖骨下的虎符烙印吧……這虎符與你父親沈鐵槍書房暗格的銅符,本該是一對。沈大人絕對不想我死,起碼要查清了這中間的首尾才會讓我死。”“皇城司殺人,從不需要理由。”沈昭玄甲下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護腕內側——那里藏著一道與七娘的烙印極為相似的虎符刻痕。
二、鹽倉為盟
林七娘此刻只覺得天旋地轉,她心知自己已然毒發,趁著面前這兩人互相掣肘,也許自己還會有一絲機會。她望了一眼岸邊不遠處的鹽倉,“此地鹽倉早已廢棄不用,現下存了不少硫磺,來時我已經探查過,除此以外,并無不妥。”只眼珠這么一瞥之間,沈昭就猜出了她的心思。七娘心頭一凌,此人目光如炬,相面知微,實在是個勁敵。
破敗的鹽倉里,七娘倚著硫磺桶喘息。“趙允之在替金人煉火。”“這些硫磺的批文蓋著秦檜私印,沈大人若繳了,足夠升任皇城司指揮使。”沈昭的劍鞘忽然壓住她傷口:“逆黨也配談交易?”“逆黨?”七娘低笑,“當年玉津園之變,岳家軍左先鋒趙不尤被扣上逆黨之名……當時的樞密院少監沈鐵槍殺了趙不尤之后,自己的書房就多了一枚銅符——沈大人,你爹是忠是奸?”
沈昭瞳孔忽地一閃,父親沈鐵槍,逆黨趙不尤,連他沈昭都參不透的陳年舊案,這女子究竟知道多少?她不能死。想到這里,沈昭收劍回鞘,從玄甲暗格中抽出一柄極細小的銀刀,七娘此時襦裙已干,但領口散破開一截,雖是逆犯,終究是個女子,沈昭平日里殺人捉人都不少,像今日這般情況卻第一次遇到。他沉吟了半晌,拉過鹽倉里防潮的油布遮在二人中間,用刀剖開一條裂縫,說到:“附肩過來,我要用這刀剜出你肩頭箭簇”哈桑站在二人對面,見此情景不禁冷笑:“波斯人解毒只用兩樣東西——”他拋來琉璃瓶,“駱駝血,或仇人的腦髓。但是既然要解毒,還要顧及男女大防,連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皇城司活閻王也一樣,你們宋人當真是可笑。”
沈昭并不答話,只長身玉立,飛身接過哈桑拋來的琉璃瓶,放在鼻下一嗅----駱駝血。他冷冷地撇了一眼哈桑,然后坐在油布的裂縫邊,對林七娘說“此刻你不得就死,待我解完毒,問完話還是會押你入皇城司大內監牢。”裂縫那邊,七娘用最后一點力氣靠近油布裂縫,將左肩貼在裂縫之中,
尋常刀劍傷沈昭見的多了,多年來自己的身上也數不清多少傷口,好了又傷,傷了又好,平日里他毫不為意,但此刻當他細細的刀尖挑開七娘浸血的衣襟時,沈昭的呼吸滯了一瞬。那支弩箭斜貫過七娘左肩,箭尾雕翎已被血黏成深褐。月光自破窗漏進來,將凝而未凝的血珠映得宛如紅珊瑚髓,順著她鎖骨凹陷處緩緩下滑,在虎符烙印邊緣洇開一片濕痕。他忽然想起臨安城冬日的梅——雪壓在胭脂色的瓣上,將墜未墜時,便是這般驚心的艷。
箭頭卡在琵琶骨與鎖骨的夾角處,稍偏半寸便是心脈。沈昭的劍鞘壓住她顫抖的肩,玄鐵寒意激得她肌膚浮起細粟,傷口隨喘息翕張時,暗紅血肉間隱約可見遼東精鐵的冷光。
“我這皇城司的箭居然被喂了遼東狼毒之最:“鉤吻藤毒”。想要你命之人可不是尋常之人。“沈昭的刀尖下移,
七娘忽地仰頭悶笑,喉頸拉出玉脂般的弧。一滴汗自她下頜墜落,正砸在他護腕的虎符刻痕上:“沈大人這手法......倒比勾欄里剝荔枝的娘子還細致。“
劍鞘猛地一沉,她痛得脊背弓起,指甲在他玄甲上刮出刺耳鳴響。
哈桑的彎刀撬開木箱,踢翻硫磺桶,金國狼頭徽在月光下猙獰,“三成硝石配比,和炸毀波斯使船的炸藥一樣——沈大人,你保的朝廷在養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