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diào)發(fā)出哮喘病人般的嗡鳴，蘇清寒把白大褂袖子又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腕上青紫的掐痕——那是昨夜夢中自己掐的。自從三個月前從精神病院出來，她總在凌晨三點驚醒，指尖殘留著青銅銹特有的腥澀。

“蘇老師，紅外光譜儀預熱好了。“實習生小林抱著檢測報告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她桌角堆成小山的空咖啡罐，“您要不要先吃顆糖？臉色比戰(zhàn)國帛畫還慘白?！?/p>

蘇清寒撕開第三包速溶咖啡，劣質(zhì)植脂末的甜膩沖淡了舌尖的血腥味。展柜里那枚戰(zhàn)國青銅鈴正在滲水，深綠色銹跡像血管在鈴身蠕動。這不對勁，上周剛做過脫鹽處理。

“X光顯示內(nèi)部有類似臼齒的結(jié)構，“小林把報告攤在修復臺上，“但三維成像顯示齒冠有人工雕刻痕跡......“

金屬刮擦聲驟然炸響。蘇清寒手一抖，咖啡潑在去年生日拍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父母的笑容被褐色液體暈染，就像那場車禍擋風玻璃上的血漬。她瞳孔開始不受控地收縮，整個展廳突然籠罩在昏黃光暈中。青銅鼎爬滿青苔，鼎中白骨正在重組血肉，而那枚青銅鈴的蟠虺紋扭曲成一張人臉——額間血紅花鈿，正是她每夜在鏡中看到的噩夢面孔。

“?！?/p>

鈴舌撞出沉悶顫音。蘇清寒踉蹌著扶住展柜，手機從顫抖的掌心滑落。鎖屏照片里“時空重影癥“的診斷書正在滲血，那是她用拍立得記錄的第七十三次發(fā)病征兆。三個月前她在精神病院醒來時，床頭放著青銅鈴殘片和撕到七月十五的日歷——正是父母忌日。

冰涼觸感突然纏上腳踝。蘇清寒低頭看見青銅鎖鏈從地磚縫隙鉆出，鏈節(jié)刻滿歪扭符號，和她病房墻上的“瘋話“如出一轍。那些符號是用指甲混著血痂劃出來的，護工說她在電擊治療時一直尖叫“別改生死簿“。

“蹲下！“

清冷男聲與破空聲同時傳來。蘇清寒抱頭蜷縮進墻角，桃木劍擦著她發(fā)梢飛過，將撲來的青銅蛇釘在墻上。那怪物竟是從編鐘紋路里鉆出來的，鱗片縫隙沾著潮濕墓土，蛇眼嵌著兩顆戰(zhàn)國蜻蜓眼玻璃珠——和博物館上周失竊的那批一模一樣。

黑衣男人踩著商代青銅尊翻身躍下，腰間的青銅羅盤叮當作響。當他摘下面具時，蘇清寒摸向口袋里的鎮(zhèn)定劑——這人右臉爬滿樹根狀疤痕，仿佛皮下埋著活物在蠕動，就像她病房窗外那棵被雷劈焦的老槐樹。

“閉館三小時了，“男人用木劍挑起青銅鈴，鈴舌竟是半截人類指骨，“你怎么進來的？“

蘇清寒突然想起值班表被篡改的排班記錄。上周監(jiān)控拍到她午夜獨自在展廳游蕩，可那天明明是小林值班。她張口想解釋，整面玻璃幕墻突然炸裂。月光透過碎玻璃滲進來，鼎中血肉瞬間化作白骨。無數(shù)青銅鎖鏈從陰影里竄出，鏈條碰撞聲混著她的耳鳴，合成那首刻在DNA里的古老歌謠：

**魂歸來兮，三生石裂**

**涅盤血沸，因果鈴歇**

男人甩出符紙的瞬間，蘇清寒瞥見黃紙背面印著“安康精神病院“抬頭的電擊治療同意書。鎖鏈纏上她小腿的剎那，染血的玉簪破空飛來。

“抓??！用你的血抹在斷口！“

蘇清寒咬破食指，鐵銹味讓她想起車禍那晚安全氣囊爆開時的血腥氣。玉簪斷裂處滲出熒藍液體，與父親考古日記里描寫的秦陵地宮水銀蒸氣顏色相同。青銅蛇突然暴起撞向承重柱，天花板塌陷的轟鳴中，染血玉簪迸發(fā)出刺目藍光。

恍惚間，她看見盛唐雨夜的長安街市。自己梳著道姑髻，將同樣的玉簪刺進黑衣人心口。對方傷口涌出的熒藍血液落在青石板縫里，開出大朵大朵的彼岸花。最可怕的是那人的眼睛——左眼黑如永夜，右眼流轉(zhuǎn)星河，與此刻正在坍塌的博物館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這是你第二世......“男人的聲音被磚石碎裂聲吞沒。

蘇清寒在廢墟里醒來時，腕上多了一圈青銅鏈痕。急診室的消毒水味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護士正在清理她掌心的玻璃渣：“警方說博物館遭了賊，丟了個戰(zhàn)國鈴鐺......“

她摸向病號服口袋，半截玉簪冷得像冰。染血的診斷書背面浮現(xiàn)出血字：**七月十五，驪山秦鏡臺**。日期正是三天后，也是她原本要去陵園祭拜父母的日子。

手機突然震動，鎖屏彈出古董店老板的郵件：“您咨詢的唐代葡萄紋銀香囊有線索了，但賣家要求面交。“配圖里的銀球鏤空處，隱約可見半枚血色花鈿。

窗外飄進一片槐樹葉，葉脈紋路與男人臉上的疤痕驚人相似。蘇清寒把玉簪藏進貼身口袋，金屬寒意刺得心口舊傷隱隱作痛——那是車禍留下的疤痕，形狀恰似半枚青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