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是一層薄紗,輕柔卻又執拗地裹著上環海味街。咸腥的氣息隨著霧氣,絲絲縷縷地漫入窗欞。葉漫新在這股獨特的味道中悠悠轉醒,入目便是蠔豉與花膠在晨光中投射下的陰影,像是一幅古樸的靜物畫。昨夜解剖室那刺鼻的福爾馬林氣息,此刻仍像個頑固的幽靈,黏附在她的鼻腔深處,與此刻從茶餐廳后廚飄來的熱粥香相互交織,形成一種奇特而又充滿市井氣息的氛圍,恰似一首不協調卻又無比真實的市井晨曲。
“阿姐!”明仔歡快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只見他舉著竹升面,像只活潑的小鹿蹦蹦跳跳地登上閣樓。“今日物理課教到分子擴散。”少年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采,一邊說著,一邊將面條浸入凍檸茶,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在杯底慢慢舒展,仿佛真的變成了DNA的螺旋狀。葉漫新的目光不經意間瞥見案頭那份《香江日報》,醒目的頭條——“警隊女神探再破奇案”,可在那標題下,自己站在湯實倫身側的照片卻被裁得只剩半張臉,莫名讓人覺得有些諷刺。
上環海味街是香江最具煙火氣的地方之一,狹窄的街道兩旁,店鋪密密麻麻地排列著。這里堆滿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海味干貨,蠔豉散發著濃郁的咸香,花膠則泛著淡淡的金黃光澤。街上人來人往,魚販們操著地道的香江口音大聲叫賣,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街邊的茶餐廳里坐滿了早起的食客,熱氣騰騰的粥品和酥脆的菠蘿油是他們的最愛。
葉漫新起身,簡單洗漱后,下樓走進茶餐廳。點了一份招牌的皮蛋瘦肉粥,粥熬得濃稠綿密,皮蛋的爽滑與瘦肉的鮮嫩完美融合,每一口都充滿了溫暖的味道。她一邊吃著,一邊看著窗外街道上的熱鬧景象,心中卻還在想著那些未結的案子。
九龍殯儀館坐落在一片靜謐之中,琉璃瓦在烈日的照耀下泛著青灰的死氣,給人一種莊嚴肅穆又壓抑的感覺。葉漫新身著樸素的喪服,假扮成喪屬,神色哀傷地穿過禮堂。禮堂內掛滿了挽聯,“早登極樂”幾個字在穿堂風的吹拂下,被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潦草的“777”數字,這奇怪的數字讓葉漫新心中一緊,直覺告訴她,這絕非偶然。
林美玉正在給遺體補妝,她專注的神情下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葉漫新的目光落在死者耳后,那里有一片紅疹,十分顯眼。“死者耳后怎么有紅疹?”葉漫新突然發問,聲音不大,卻在這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林美玉的手微微一顫,幾乎難以察覺,但還是被葉漫新敏銳地捕捉到了。棉簽上的粉底液滴落在裹尸布上,林美玉連忙解釋:“許是壽衣布料過敏……”她的語氣故作鎮定,可眼神卻不自覺地閃躲。
“可這是仁愛醫院特供的純棉尸布。”湯實倫的聲音從靈幡后傳來,他穿著不合身的孝服,胸前白花別針閃著竊聽器的紅光。林美玉頸側的血管突突跳動,像條受驚的蚯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九龍殯儀館的建筑風格融合了中式和西式的元素,高大的穹頂和精美的雕花透露出一種古樸的韻味。周圍種滿了松柏,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更增添了幾分肅穆的氛圍。來參加葬禮的人們大多神色哀傷,穿著黑色或素色的服裝,低聲交談著。
葉漫新和湯實倫對視一眼,心中都確定了林美玉有著重大嫌疑。從殯儀館出來后,他們立刻回到重案組。重案組的辦公室里,墻壁上掛滿了各種案件資料和嫌疑人的照片,氣氛緊張而壓抑。組員們圍坐在一起,開始討論這個案子。
“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林美玉的反應十分可疑。”葉漫新說道,她的眼神堅定而專注,“那死者耳后的紅疹,很可能不是過敏那么簡單,也許是接觸了某種特殊物質。”
“我同意。”湯實倫接著說,“而且那挽聯背后的‘777’數字,肯定有特殊含義。我們得盡快調查清楚。”
組員們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有的認為可能與某個犯罪組織的暗語有關,有的則推測這或許是死者生前留下的重要線索。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各種觀點相互碰撞。
正午時分,油麻地果欄仿佛一個熱帶水果的王國,蒸騰著糜爛的甜香。這里堆滿了成堆的榴蓮、山竹、芒果等水果,攤販們的吆喝聲不絕于耳。葉漫新和湯實倫小心翼翼地跟著林美玉,只見她穿過雜亂的水果攤,將一個檀木盒交給一位戴斗笠的疍家婦人。“要最烈的龍涎香。”林美玉的指甲掐進木紋,神色焦急地說道,“今晚子時要送走第七位新娘……”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被葉漫新他們聽到了。
突然,一個菠蘿蜜從高處墜地炸開,金黃的果肉間滾出一枚銅制籌碼。葉漫新眼疾手快,俯身去撿,卻瞥見疍家婦人的赤腳上紋著虎頭魚圖騰——與“瑪麗亞號”大副卡里托的紋身如出一轍。這一發現讓葉漫新心中一驚,她意識到這個案子背后的關系網可能遠比想象中復雜。
油麻地果欄是香江最大的水果批發市場之一,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水果從世界各地運來。市場里熙熙攘攘,水果的香氣混合著汗水和泥土的氣息。周圍的建筑大多是老舊的倉庫和店鋪,墻壁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葉漫新和湯實倫回到重案組,立刻對這枚銅制籌碼和虎頭魚圖騰展開調查。通過指紋分析技術,他們發現籌碼上的指紋與之前幾起案件中出現的神秘指紋有部分吻合。而關于虎頭魚圖騰,他們查閱了大量資料,發現這是某個海上幫派的標志,這個幫派長期從事走私和非法交易活動。
“看來這個案子和海上幫派脫不了干系。”湯實倫皺著眉頭說道,“林美玉和這個疍家婦人,還有那個海上幫派,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聯系?”
“從林美玉的話來看,今晚子時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發生。”葉漫新分析道,“我們必須在這之前弄清楚他們的計劃。”
重案組證物室里,葉漫新戴上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觸碰檀香塊。就在她的手指觸碰到檀香的瞬間,一股電流般的刺痛竄上脊椎,幻象如潮水般涌來——林美玉正在給尸體涂抹摻著熒光粉的膏脂,殯儀館地下室的老式冰柜里,整排玻璃罐浸泡著缺失的無名指。
“葉漫新!”湯實倫的喝止將她拽回現實。她這才發現自己打翻了證物箱,1982年的尸檢照片散落一地。某張照片邊緣露出半截檀香爐,爐身浮雕的北斗七星與船錨圖案正微微發燙。這一系列奇怪的現象讓葉漫新更加堅信,這個檀香爐和整個案件有著至關重要的聯系。
他們開始對1982年的案件展開深入調查,通過走訪當年的相關人員和查閱大量檔案資料,發現當年仁愛醫院曾發生過一起護士失蹤案,失蹤的護士名叫黃美玲。而經過血液分析技術對比,發現那些缺失的無名指上的血液與黃美玲的血液有一定的相似性。
“難道這些案子和當年黃美玲的失蹤案有關?”葉漫新推測道,“林美玉之前提到黃美玲搶了她保送護士長的名額,這中間說不定有什么恩怨。”
“很有可能。”湯實倫點頭表示贊同,“我們得順著這條線索繼續查下去。”
暮色中的新記茶餐廳亮起暖黃燈牌,宛如黑夜里的一盞明燈,散發著溫馨的氣息。母親林淑芬正在教明仔包云吞,手法嫻熟地示范著:“要三壓七折,就像你阿姐折案情圖……”父親葉榮添突然用報紙拍桌:“今日生蠔特價!”這是父女約定的暗號——玻璃窗外,戴斗笠的疍家婦人正在偷拍。
葉漫新察覺到異樣,不動聲色地走上閣樓。她用紫外線燈照射檀香塊,希望能發現更多線索。明仔突然指著《香江風物志》插圖:“阿姐!這種七星龍涎香只在臺風天被沖上南丫島……”書頁間的電車票倏然飄落,背面用隱形墨水寫著:“今夜丑時,西環貨倉。”
新記茶餐廳是附近居民最愛光顧的地方之一,店內裝修簡單卻充滿了生活氣息。墻壁上掛著一些老照片,記錄著香江的變遷。桌上擺放著各種調味料和餐具,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葉漫新立刻將這個重要線索告訴湯實倫,重案組全體成員迅速行動起來,開始對西環貨倉進行嚴密布控。他們分析了西環貨倉的地形和周邊環境,制定了詳細的抓捕計劃。
“西環貨倉周邊地形復雜,我們要小心行事。”湯實倫在行動前對組員們說道,“根據之前的線索,今晚林美玉很可能在那里進行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我們一定要將她和相關人員一網打盡。”
子夜的西環碼頭浪濤如巨獸低吼,海風咸腥而又潮濕。葉漫新貼著生銹的貨柜潛行,四周彌漫著詭異的檀香味。林美玉的白衣在月光下泛著尸布般的冷光,她正將七枚無名指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嘴里念念有詞。
“黃美玲的仇早該清了。”葉漫新舉槍的手紋絲不動,眼神堅定地盯著林美玉。林美玉轉身時,護士表的玻璃表盤映出她扭曲的面容:“那賤人當年搶我保送護士長的名額……”她突然掀開冰柜,二十年前的仁愛醫院制服正滲出黑色黏液。
湯實倫從吊機鋼索滑降而下,甩出的手銬在月光中劃出銀弧。就在林美玉拔下發簪刺向咽喉的瞬間,貨倉頂棚突然坍塌——陳光耀破開的窟窿里,暴雨傾盆而下,沖刷著冰柜里泛黃的護士值班表。
西環碼頭是香江重要的貨運碼頭之一,周圍堆滿了各種貨柜和倉庫。夜晚的碼頭顯得格外寂靜,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遠處的燈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為船只指引著方向。
在混亂中,重案組的成員們迅速控制住了現場。他們對林美玉和疍家婦人進行了審訊。起初,林美玉還百般抵賴,但在鐵證如山的證據面前,她終于交代了一切。原來,當年黃美玲搶了她保送護士長的名額后,她懷恨在心,聯合海上幫派,策劃了一系列的報復行動。她利用在殯儀館工作的便利,對尸體動手腳,試圖制造恐怖氛圍。而那些被浸泡在玻璃罐里的無名指,正是黃美玲當年的同事,她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黃美玲的靈魂不得安寧。
結案次日的黃昏,葉漫新帶著明仔逛摩羅街。摩羅街是香江著名的古董街,這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古董和紀念品。古董鋪的留聲機正沙啞地唱著《啼笑姻緣》,那悠揚的旋律仿佛帶著人們穿越回舊時光。少年突然指著某間香燭店的櫥窗:“阿姐!那個檀香爐……”鎏金爐身上,北斗七星與船錨的浮雕正滲出暗紅蠟淚。
茶餐廳二樓,湯實倫送來的檔案袋靜靜躺在枕邊。葉漫新抽出里面的照片——是那夜貨倉里被雨水泥漬的護士表,表盤背后刻著“黃美玲1982”。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有些傷口需要比恨更長久的東西來治愈。”
樓下傳來剁豬骨的咚咚聲,母親在教明仔唱童謠:“月光光,照地堂……”油鍋里翻騰的鮮蝦云吞浮沉如謎案線索,關公像前的線香灰落在未合攏的案卷上,氤氳成北斗七星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