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更漏聲碾碎殘月。沈知意對鏡描眉時，窗欞外傳來夜梟凄厲的哀鳴。胭脂匣第二層暗格里的鶴頂紅已經凝成琥珀色，這是三日前從蕭執染血的護甲縫中刮出來的。

“娘娘，該梳凌云髻了。“喜婆銅盆里的玫瑰汁子泛著詭異青芒。沈知意任由她們將金累絲嵌紅寶鳳冠壓在發間，垂落的珠簾遮住眼底寒光——這些婢女指尖都生著習武人才有的厚繭。

轎簾垂落時，有紙團彈入袖籠。熟悉的冷松香混著血腥氣，展開竟是半幅染血的《璇璣圖》。那些以朱砂勾連的星子，分明是昨夜蕭執在后背新添的鞭傷形狀。沈知意將圖紙貼近燭火，西南角“軫宿“位置漸漸顯出一行小楷：“宴至三巡，擊盂為號。“

突然轎身劇烈顛簸，喜婆撩簾賠笑：“驚著娘娘了，是野貓躥道......“話音未落，沈知意已捏碎藏在舌底的烏香丸。青煙騰起瞬間，她看清轎夫后頸的刺青——盤龍紋中隱著半枚菩提葉，與汪直肩頭的印記如出一轍。

五皇子府門前石獅目淌血淚，沈知意跨過火盆時，嗅到硫磺味里混著腐骨散的氣息。喜堂兩側的西域舞姬旋轉如鬼魅，裙裾翻飛間露出腰間軟刃，刀柄鑲嵌的孔雀石正與長寧郡主耳墜成對。

“一拜天地——“

沈知意膝蓋將觸猩紅錦氈時，東南角突然爆出慘叫。御史大夫王儉七竅流血倒地，他面前的合歡酒騰起紫煙。數十道黑影破瓦而下，淬毒的峨眉刺直取五皇子咽喉。

“護駕！“喜婆尖叫著掀翻酒案，九支袖箭卻直奔沈知意面門。她旋身躲過，嫁衣廣袖掃翻鶴形燭臺，火舌順著浸過火油的幔帳竄上房梁。混亂中有人攥住她手腕，玄鐵扳指硌得生疼。

“西北角第三根楹柱。“蕭執的氣息擦過耳畔，他玄色勁裝上的蟠龍紋正在滲血。沈知意還未來得及開口，五皇子突然輕笑：“九皇叔果然情深義重。“只見他抹去喉間“血跡“，那傷口竟是胭脂所繪。

屏風轟然倒塌，露出鐵籠中蜷縮的少女。長寧郡主脖頸的鳳尾朱砂刺痛了沈知意的眼，那是與她后肩守宮砂同源的沈氏印記。更駭人的是少女心口處，金色梵文正隨著呼吸明滅——與《菩提血經》殘頁上的咒文分毫不差。

“當年沈夫人產下的原是雙生花。“五皇子撫過長寧慘白的臉，“九皇叔抱走的是藥渣，真正的靈藥在這呢。“他突然扯開少女衣襟，梵文刺青遇風竟滲出藍色血珠。

沈知意頭痛欲裂。破碎的記憶如毒蛇啃噬神經——七歲那年的藥池里，汪直將另一個女童按進血水：“雙生子必要去蕪存菁。“她掙扎間咬破那人手腕，嘗到的血腥氣與此刻長寧的氣息重疊。

“姐姐...“長寧忽然睜眼，瞳孔泛著妖異的金，“你腕間玉鐲該還我了。“沈知意尚未反應，鐲內機關突然彈開，淬毒的銀針直射蕭執眉心。電光石火間，蕭執揮劍斬斷銀針，卻不妨五皇子袖中射出玄鐵鏈，直取他后背星圖。

“小心！“沈知意飛身去擋，鐵鏈卻穿透肩胛將她釘在廊柱。劇痛中腕間玉鐲炸裂，毒粉混著血霧彌散。她看見五皇子撕下人皮面具，汪直布滿蠱紋的臉在火光中扭曲：“好徒兒，這移花接木的戲法可妙？“

濃煙中有琵琶聲破空而來。十二名戴鬼面的樂師抬著血轎闖入，轎簾掀開時，沈知意渾身血液凝固——端坐其中的老婦左臂菩提胎記灼灼如血，竟與蕭執腰間玉佩紋路重合。

“執兒，見到母親為何不拜？“老婦指尖輕點，蕭執后背星圖驟然發亮。沈知意頸后朱砂痣突然灼痛，記憶如洪流沖破禁錮：二十年前沈家祠堂，正是這婦人將襁褓交給汪直：“把這兩個孽種煉成藥人，沈家軍永不超生！“

長寧在火中輕笑，梵文刺青游蛇般爬上脖頸：“姐姐可知，當年被扔進藥爐的其實是你？“她突然撕開皮肉，藍色血液凝成鳳凰形狀，“我才是母親用《菩提血經》養出的完美容器。“

瓦礫堆突然炸開，蕭執抱著沈知意滾入密道。他后背星圖正在龜裂，每道紋路都滲出金色血液。沈知意撫上他心口，驚覺那里跳動著兩枚心臟。暗處傳來機關轉動聲，汪直捧著水晶匣獰笑：“殿下可知，寒香燼里摻的從來不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