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血月童謠
沈青禾的指尖剛觸及鏡面殘片,一陣裹挾著冰碴的童謠驟然刺破寒夜,那聲音尖銳又詭異,好似一把利刃直直劃開寂靜。她猛地循聲望去,只見西北角裂隙旁蜷縮著一個身形瘦小的孩童,瞧模樣不過七步之齡。
這孩子臟兮兮的臉蛋上像是嵌著血銹,在幽暗中泛著令人膽寒的光,懷里還緊緊抱著半塊琉璃燈,那燈盞忽明忽暗,好似隨時都會熄滅。孩童每跺一腳,肋骨間卡著的銅鈴就發(fā)出《骸骨謠》的嗡鳴,那鈴聲里還混著指甲刮擦冰面的尖銳聲響,直叫人頭皮發(fā)麻。
“月娘哭,鏡奴苦——”孩童扯著嗓子唱著,那聲音帶著哭腔,在這冰天雪地中回蕩。他踮起腳在冰面劃拉,沈青禾湊近定睛一看,只覺頭皮一陣發(fā)麻,那些所謂的“鏡奴”,竟全是披著人皮的孩童骸骨!
他們的肋骨間卡著銹跡斑斑的銅鈴,隨著孩童的每一次跺腳,鈴鐺就發(fā)出類似《骸骨謠》的嗡鳴,仿佛是這些死去孩童的冤魂在哭訴。
此時,老翁的骨槳冷不丁從孩童背后浮現(xiàn),他那枯槁的手指輕輕按在小孩頭頂,渾濁的眼珠里映出沈青禾驚愕的面容,慢悠悠地說道:“唱完這首,你的魂火就能看見真相了?!?/p>
孩童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唱到第三遍時,沈青禾只覺周身一陣劇痛,蓮鱗像是被火灼燒般刺痛。她下意識看向四周,只見自己的倒影在三百塊鏡片中同時碎裂,而每個碎裂的鏡面里,都浮現(xiàn)出不同世代的陸昭。嬰兒期的陸昭正好奇地玩弄著判官筆,筆桿在他稚嫩的小手中晃悠;少年期的陸昭滿臉倔強,在寒冰獄的墻壁上刻下字跡;最年長的那個陸昭,面容冷峻,正將青銅秤狠狠刺入自己心口!沈青禾瞪大了眼睛,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么,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發(fā)不出聲。
“他們都在等你回家。”老翁的笑聲好似破鑼般響起,混著孩童的嗚咽,顯得格外陰森,“你看,秤桿在流血。”沈青禾這才如夢初醒,注意到孩童懷里的琉璃燈油里,正浮動著自己三百年間流落的血珠!那些血珠在燈油里緩緩游動,仿佛有生命一般。當最后一顆血珠濺在鏡面上時,那些銅鈴像是被觸發(fā)了機關(guān),突然齊聲炸裂,露出里面鋒利的骨刺——那竟是初代判官用來鎮(zhèn)壓鏡奴的刑具!沈青禾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滿是震驚與疑惑,這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琉璃燈徹底碎裂的剎那,沈青禾眼睜睜看著孩童的骸骨突然睜開七只血瞳,那血瞳中散發(fā)著詭異的紅光。他張開嘴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撲面而來,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洶涌潮水般涌入沈青禾的腦海。那是個被沈嬰剖出腹中的胎兒,他的臍帶還連著塊青銅蓮子!沈青禾捂著腦袋,痛苦地蹲下身,這些突如其來的記憶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原來如此......”沈青禾喃喃自語,蓮鱗漸漸褪色成焦黑,她終于看清老翁胸腔上的齒痕不是劍嬰啃噬的痕跡,而是初代判官用判官筆刻下的封印紋路!當孩童的骸骨化作青煙消散時,西北裂隙中浮起的青銅秤桿突然指向她丹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獻祭者該醒了?!鄙蚯嗪踢€沒來得及反應,血月突然淌下滾燙的淚滴,她下意識伸手觸碰,那些金箔般的灰燼竟在冰面灼出焦痕。最瘦小的鏡奴突然指向她顫抖的指尖,聲音顫抖地說道:“看...生辰帖......”
沈青禾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蓮鱗應激性覆蓋瞳孔,透過鱗片間隙,她看見十八歲的沈嬰正在寒冰獄刻字。判官筆劃過冰層的剎那,無數(shù)朱砂小楷如活物般鉆出冰面——那正是她此生最恐懼的生辰八字!
“甲子年七月十五,星墜瑤池......”她剛念出第一個字,整座孽鏡臺開始高頻震顫,鏡面中的金骨們突然匍匐著朝西北裂隙爬行,額間的朱砂痣連成血色星河。當秤鉤猛地收緊時,沈青禾聽見脊椎里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是那些鎖鏈在啃食她的魂魄!她痛苦地捂住耳朵,想要擺脫這可怕的聲音,可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仿佛要將她的靈魂撕裂。
就在沈青禾被恐懼與痛苦籠罩之時,一道黑影悄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那黑影身形高大,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沈青禾有所察覺,剛想轉(zhuǎn)身,黑影卻搶先一步開口:“你以為知曉了這些就能改變什么嗎?太天真了?!鄙蚯嗪绦闹幸惑@,她從未聽過這個聲音,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敵意。
“你是誰?為什么要這么說?”沈青禾強裝鎮(zhèn)定,聲音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黑影發(fā)出一陣低沉的笑聲,緩緩說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追尋的真相,將會給你帶來無盡的災難。放棄吧,離開這里,否則,你將萬劫不復?!鄙蚯嗪贪櫰鹈碱^,眼神中透露出堅定:“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不管會面臨什么。”
黑影似乎被沈青禾的話激怒了,周身氣息變得更加冰冷,他猛地抬手,一道黑色的光芒朝著沈青禾射去。沈青禾連忙側(cè)身躲避,那道光芒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擊中了一旁的鏡面,瞬間將鏡面擊得粉碎?!昂?,不識好歹?!焙谟袄浜咭宦暎俅纬鍪?,這一次,他的攻擊更加凌厲,沈青禾只能左躲右閃,顯得十分狼狽。
在躲避攻擊的過程中,沈青禾發(fā)現(xiàn)黑影的攻擊似乎有著某種規(guī)律,每一次攻擊的間隙,都會有一個短暫的停頓。她心中一動,決定冒險一試。就在黑影再次攻擊的間隙,沈青禾猛地轉(zhuǎn)身,雙手快速結(jié)印,口中念念有詞。隨著她的念動,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體內(nèi)涌出,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朝著黑影射去。
黑影顯然沒有料到沈青禾會突然反擊,躲避不及,被金色光芒擊中。他發(fā)出一聲悶哼,身形后退了幾步。“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黑影冷冷地說道,“不過,這還遠遠不夠。”說罷,黑影周身的氣息再次暴漲,準備發(fā)動更猛烈的攻擊。
第二節(jié)·蓮核覺醒
沈青禾與黑影的對峙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被這股緊張的氣氛凝固。她的體力在持續(xù)的對抗中逐漸不支,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每一次躲避黑影的攻擊,都像是在與死神擦肩而過。汗水順著她的額頭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間凝結(jié)成冰。
就在黑影瞅準時機,準備發(fā)動致命一擊,那帶著死亡氣息的黑色光芒再度朝著她迅猛襲來時,沈青禾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整個人如同一頭發(fā)狂的猛獸般暴起。逆生的蓮鱗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刃,瞬間割破了她的手掌,殷紅的金血如噴泉一般洶涌噴濺在最近的鏡面上。
這金血一接觸鏡面,奇異的變化接踵而至。原本冰冷僵硬的鏡中金骨,像是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變化。肌肉逐漸覆蓋骨骼,皮膚慢慢延展,五官也變得清晰起來。沈青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些重生后的鏡奴,他們臉上竟浮現(xiàn)出與陸昭一模一樣的神情,或疑惑、或驚訝、或關(guān)切,每一種神情都像極了她記憶中的陸昭,這讓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震驚、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沈青禾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的緣由,強烈的求生欲望和對真相的執(zhí)著驅(qū)使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她緊咬牙關(guān),表情扭曲,徒手摳進自己的胸膛。那一刻,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滿心的決絕。指尖在溫熱的血肉中摸索,終于觸碰到一團滾燙的異物。她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掏出,發(fā)現(xiàn)竟是個半枚青銅蓮子。這蓮子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芒,蓮心處“沈嬰”二字正在滲血,血珠緩緩滑落,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就在蓮子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整個空間都為之震顫。所有鏡面中的陸昭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同時開口,聲音整齊而又充滿神秘的力量:“往生井在等你!”這聲音在沈青禾耳邊回蕩,讓她心中涌起一股使命感。
然而,危機并未就此解除。幾乎在同一時刻,老翁的胸腔毫無征兆地突然爆開,密密麻麻的劍嬰幼體如潮水般噴涌而出。這些劍嬰張牙舞爪,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聲,朝著沈青禾蜂擁撲來。它們的身體閃爍著詭異的寒光,每一個都帶著致命的威脅。與此同時,黑影也趁亂再次攻來,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速度比之前更快,黑色的光芒如閃電般劃破空氣。
沈青禾被夾在中間,形勢岌岌可危。但她沒有絲毫退縮,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決然。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她把心一橫,緊緊握住手中的青銅蓮子,縱身躍入裂隙。那一刻,狂風在她耳邊呼嘯,她仿佛能聽到時空的撕裂聲。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畫面里,她看到了極為震撼的一幕。三百個時空的自己在往生井畔輪回,每一個自己都有著不同的表情和姿態(tài),但都圍繞著那口神秘的往生井。而當代判官的本命燈,正在繭心中緩緩熄滅,微弱的光芒仿佛隨時都會消失。沈青禾只覺眼前一黑,身體不斷地下墜,仿佛墜入了無盡的深淵,而她的命運,也隨著這一跳,走向了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