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的指尖觸碰到最新生出的青銅鎖鏈時，鎖鏈表面立即浮現出細密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動，每扭動一次，就有一段記憶碎片強行灌入她的太陽穴。

“這是第七千三百二十一條。“無面女鬼的聲音從鎖鏈內部傳來，她的身體由沈青禾之前斬斷的鎖鏈碎片重組而成，每當她開口說話，那些碎片就會相互碰撞，發出風鈴般的清脆聲響。

沈青禾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新生的鎖鏈正從她的血管中緩慢生長出來。鎖鏈的每一環都刻著微縮的場景——七歲時被鐵鏈貫穿鎖骨的痛楚、十七歲生辰宴上左眼被剜出的瞬間、三十三歲紅顏鼎前刺穿陸昭心臟的顫抖。這些鎖鏈不是束縛，而是她自己的血脈延伸。

“你還不明白嗎？“無面女鬼突然貼近，她的面部碎片重新排列，組成了沈青禾母親臨終前的面容，“每斬斷一條鎖鏈，你就會離真相更遠一步。“

鎖鏈突然收緊時，沈青禾發現那些血色符文正在往皮肉里鉆。每個符文沒入血管后，就會在皮膚表面鼓起蚯蚓狀的痕跡，最后在肘關節處凝結成青銅結節。她數著這些突起的結節——正好三十三個，與她輪回的次數相同。

“這些是記憶錨點。“無面女鬼的聲線突然分裂成多重和聲，有母親的溫柔、陸昭的沙啞，甚至夾雜著幼年自己的童音，“當所有結節都變成金色時，你的青銅化就不可逆了。“

沈青禾用指甲摳挖著手臂上最新的結節，那里封印著第十七世生辰宴的記憶。指甲蓋掀開的瞬間，青灰色的粉末簌簌落下，露出皮下轉動的微型齒輪。齒輪表面蝕刻著她被剜眼時，陸昭劍鋒上濺起的血珠軌跡。

“咔嗒——“

結節內部傳來機括咬合聲。沈青禾的視野突然分裂成雙重視角：左眼看到的是當前罰罪淵的景象，右眼卻看到第十七世的自己正跪在青石板上，被剜出的左眼在血泊中長出了青銅菌絲。兩種視角疊加處，有細小的銘文蝌蚪在啃食時空裂縫。

無面女鬼突然抓住她挖開結節的手。那些組成女鬼身體的鎖鏈碎片開始融化，變成液態青銅滲入沈青禾的傷口。“看仔細了，“女鬼的面部碎片組成萬花筒圖案，“這才是真正的生辰宴。“

液態青銅在沈青禾血管中逆流而上，最終在視網膜上投射出全新畫面：十七歲的陸昭劍鋒偏了三寸，本該剜出她左眼的劍尖，最終只削斷了幾縷發絲。發絲落地時化作青銅鎖鏈，將兩人腳踝纏繞在一起。

“這是...另一個可能性？“沈青禾的聲音帶著青銅共振的嗡鳴。她發現手臂上的結節正在改變形狀，第十七世的記憶被改寫成了平行版本。

女鬼沒有回答。她的身體完全液化，形成青銅鏡面包裹住沈青禾。鏡面內浮現出三十三條分岔路，每條路上都走著一個不同選擇的自己。最中央的道路上，白衣圣女手中的蓮心突然綻放，花蕊里坐著正在啃食鎖鏈的嬰靈。

“星軌要重合了。“女鬼的聲音從鏡面深處傳來。沈青禾抬頭看見穹頂的北斗七星正在變形，天樞星的位置出現青銅蓮心的虛影。當第二顆星開始位移時，她手臂上的所有結節同時爆開。

劇痛中，三十三股記憶洪流直接沖擊神識。沈青禾看到自己在某個輪回里斬斷了所有鎖鏈，結果導致整個罰罪淵坍縮成黑洞；另一個輪回中她放任鎖鏈生長，最終變成了新的無面女鬼。最清晰的畫面是第七世——她將青銅蓮心種入陸昭胸腔，兩人融合成的怪物至今仍在鏡淵最底層咆哮。

“選擇不是二元的。“女鬼的聲音突然帶上哭腔。沈青禾震驚地發現，這次的聲音來自她自己——是第三十一世選擇自焚的那個自己在說話。那些飄散的骨灰正在鏡面上組成新的符文，每個筆畫都在滲出血珠。

血珠浮到空中時，沈青禾的青銅化突然加速。金屬質感從肘關節蔓延到肩膀，鎖鏈開始從鎖骨位置生長出來。新生的鎖鏈上布滿倒刺，每個倒刺都掛著記憶結晶。她看到最近的結晶里，母親割腕的血珠正在重組——十二顆血珠中有七顆化作了青銅蓮子。

“當血珠全部轉化時，因果律就會重置。“無面女鬼殘留的面部碎片拼出這句警告后徹底消散。沈青禾感到腳下一空，墜入了自己挖開的結節內部。

這里是由齒輪構成的心臟腔室。青銅齒輪相互咬合形成的墻壁上，投影著所有世代的關鍵抉擇。她伸手觸碰第十七世的投影，指尖立刻被齒輪夾住。鮮血滴在齒輪上時，整個腔室突然翻轉，將她拋入記憶漩渦。

漩渦中心是初代圣女的白衣身影。她手中的蓮心正在解體，每片花瓣都化作青銅雨落在不同時空。沈青禾接住最近的一片，花瓣上立刻浮現出母親割腕前的最后微笑——這個細節在以往所有輪回中都被記憶迷霧遮蔽。

“原來母親當時...“沈青禾的聲帶完全青銅化了，聲音通過胸腔齒輪共振傳出。花瓣上的畫面繼續延伸：母親割破的手腕里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液態青銅。那些液體在地面勾勒出星圖時，年幼的自己正在冰晶封印里用手指臨摹同樣的圖案。

青銅雨突然變得狂暴。沈青禾抱緊蓮心花瓣，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撫上后頸。三十三個世代的自己同時在她耳邊低語，聲音疊加成震耳欲聾的轟鳴。最清晰的是第七世的嘶吼：“把蓮心種回去！“

當沈青禾低頭時，發現自己的胸腔不知何時已自動打開。齒輪心臟中央的空洞里，初代圣女的白衣正在緩緩浮現。更可怕的是，她看到自己正在融化——青銅軀體變成液態，順著鎖鏈流向各個時空的節點。

“這就是真相。“白衣圣女的聲音從她自己的聲帶發出，“我們從來都是...“

話語被突然出現的嬰靈打斷。那個啃食鎖鏈的小東西不知何時爬到了沈青禾肩上，正用長著青銅指甲的手指點在她眉心。被觸碰的位置裂開第三只眼，里面映照出罰罪淵的全貌——無數鎖鏈交織成的立體網絡，每個節點都掛著一個正在青銅化的自己。

最遙遠的節點上，站著完全青銅化的初代圣女。她的鎖鏈連接著所有后世，而鎖鏈的盡頭正在被嬰靈啃食。沈青禾突然明白，所謂輪回不過是初代圣女在緩慢吞噬后世的存在力。

“這次...我要斬斷根源。“沈青禾將所剩無幾的靈力注入蓮心花瓣。花瓣上的母親影像突然活了過來，抓住她的手腕按向自己胸口。在接觸的瞬間，沈青禾看到了被所有輪回記憶掩蓋的核心畫面——

寒冰獄的銅鏡里，七個倒影中最年幼的那個，正在用鐵鏈刺穿自己的琵琶骨。而鏡外的母親割腕時，嘴角帶著與初代圣女如出一轍的微笑。

“你終于想起來了。“嬰靈發出老婦般的笑聲，“第一個獻祭者從來不是母親...“

沈青禾的青銅軀體轟然碎裂。在意識消散前的瞬間，她看到所有碎片都飛向初代圣女。而穹頂的星軌終于完成重組，北斗七星化作青銅蓮心的完整形態，最末端的搖光星正是她自己正在消散的身影。

鎖鏈崩斷的聲音響徹罰罪淵。當最后一條因果鏈斷裂時，沈青禾在絕對黑暗中聽到了水滴聲。那是第十七世的左眼淚珠，在無數輪回后終于落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