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朝露晨光
哈爾濱老式居民樓的暖氣片在清晨五點開始嗡鳴,李淼鑫在印著褪色卡通貼紙的木板床上睜開眼。窗臺的冰花將晨光折射成七彩棱鏡,斜斜映在墻皮剝落的“三好學生“獎狀上——1998年顧婉清用毛筆工整寫下的“顧小清“,墨跡已洇成淡灰。
五斗柜上的搪瓷茶缸結(jié)著隔夜茶垢,杯底沉著兩顆褪色的玻璃彈珠。男人起身時,老式彈簧床墊發(fā)出二十年未變的呻吟,驚醒了柜頂鐵皮餅干盒里沉睡的千紙鶴。赤腳踩上裂紋斑駁的水磨石地板,左腳忽然陷進某塊松動的磚縫——藏著的小鐵盒里,褪色的紅領(lǐng)巾裹著初中奧數(shù)競賽銅牌。
“別動我犯罪證據(jù)!“
顧婉清用肩膀頂開虛掩的房門,珊瑚絨睡衣肩頭沾著面粉,發(fā)梢還掛著廚房蒸騰的霧氣。她雙手捧著的青花瓷湯碗里,人參雞湯的金黃油花撞著碗沿,在晨光里漾出細碎的光暈。袖口滑落的翡翠鐲子磕在門框上,震落了她高中時貼在門后的“施工重地閑人免進“手寫告示。
“我媽四點就拎著鍋鏟教學。“她盤腿坐上吱呀作響的木板床,床頭的鐵藝欄桿震落下幾片藍漆,露出用圓珠筆畫的歪扭公式,“我爸翻出壓箱底的野山參,非說要把你腌成哈爾濱女婿。“
湯匙抵在男人唇邊時,晨光正穿透冰花將參須照成琥珀色。顧婉清虎口處未愈的凍瘡蹭過碗沿——那是大學寒假在工地監(jiān)工落下的舊傷,此刻泛著藥膏的薄荷光澤。樓下傳來顧父刻意加重的晨練腳步聲,混著顧母“失手“摔打腌菜壇的脆響。
當雞湯的暖意漫過喉結(jié),李淼鑫的指尖觸到五斗柜深處某本硬殼筆記本。翻開泛黃的紙頁,2001年9月1日的字跡工整如工程圖紙:“今日學會計算承重墻荷載,以后要建比彩虹高的大樓!“壓著這頁的,是半塊褪色的紅領(lǐng)巾裁成的書簽。
“當年為了藏這本筆記,我拆了三次抽屜鎖。“顧婉清突然咬住湯匙,金屬的輕響驚醒了窗臺凍住的麻雀。她扯開碎花窗簾,晾在窗外的男士睡衣正滴著水珠,與她的珊瑚絨睡褲在晨風里糾纏成莫比烏斯環(huán)。
老式收音機突然炸響《新聞和報紙摘要》,顧母的布鞋底在樓梯上磨出欲蓋彌彰的響動。顧婉清將空碗扣在男人發(fā)頂,搪瓷與黑發(fā)相擊的清音驚飛了電線上的灰喜鵲:“李大律師,該去驗收我家這棟老公房的改造方案了。“
冰晶在窗欞上裂出新的紋路,恰好框住墻角的舊書桌——桌面還留著高考前夜刻的“混凝土配比公式“。晨光里,男人將紅領(lǐng)巾書簽系回筆記本的剪影,斜斜映在二十年前少女畫下的彩虹圖紙上,鍍了層比朝陽更溫柔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