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云密布,黃沙漫天,蒼涼的官道之上,三匹駿馬奔馳而過,馬蹄濺起的黃泥甩在干枯的樹枝上,轉(zhuǎn)眼就被一層黃沙覆蓋。
馬匹越過山丘,遠(yuǎn)處傳來車輪與馬蹄的混合聲,為首裹著黑色長巾的勁瘦少年翻身下馬,踩著一截枯死的樹干,朝遠(yuǎn)處眺望。
“將軍,哪個大人物要來我們月平城?這么多馬車,排場夠大的啊。”
一旁同樣裹在黑衣里的粗獷男人,吊兒郎當(dāng)?shù)刈谏扯焉希瑢χh(yuǎn)處如長龍般緩緩行進的車隊咂了咂舌。
“押送糧草的隊伍前日已經(jīng)抵達城中,但是負(fù)責(zé)押運的押運官卻還有一位沒有到。”
此話一出,少年微微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身側(cè)牽著馬,站姿筆直的黑衣男人。
“啊?那個細(xì)皮嫩肉的蕭國公家的小公子……”粗獷男人吃驚得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將軍的……”
男人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少年,卻在觸及少年似笑非笑眼神的瞬間閉上了嘴。
“上馬,回城。是誰現(xiàn)在都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
少年的聲音因罩面的黑色長巾顯得有些發(fā)悶,但是依舊清冽動聽,甚至要比一般少年人的聲音還要柔和好聽一些。
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馬,韁繩一拉,揚長而去。
他們?nèi)松伲俣瓤欤爻堑耐局幸欢〞蛙囮犛錾稀磥恚泻脩蚩纯?/p>
兩個下屬對視了一眼,也騎上馬,朝少年追去。
馬車內(nèi),一襲華麗羅裙的少女抿著唇,雙手交疊,拇指不安地扣著手背上的皮肉。
“郡主,不要怕,您是靜安王的獨女,陛下親封的安平郡主!”
“月平城哪有人敢為難您呢?”
侍女小桃抓住安平微微顫抖的手掌,輕聲安慰。
安平不安地蹙眉,貝齒咬著唇瓣,小聲反駁道:“可是……”
“沒有可是!”小桃橫眉倒豎,一臉嚴(yán)肅。
安平嚇了一跳,不敢多言,只能悻悻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車門被人輕敲了兩下,侍衛(wèi)長梁勝的聲音傳了進來。
“稟報郡主,后方出現(xiàn)三個不明人物,也是朝著月平城的方向去的,此處,官道狹窄,恐生變動,蕭將軍問,您看,要不要將三人攔下?”
“也是去月平城的嗎?”安平思索了一下,還是輕輕地?fù)u了搖頭,“不了,梁勝你告訴蕭懷思,讓他調(diào)整一下車隊,給人家讓一讓路。”
“郡主!”小桃不可置信地叫出聲。
小郡主安撫地拍了拍小桃的手,繼續(xù)輕聲說道:“定是我們走的太慢,擋了人家的路。”
“若是有急事就不好了,還是我們讓一讓吧。”
“……是。”
梁勝得到命令,快速離去。
不一會,安平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乘坐的馬車往側(cè)邊挪了挪,她微微垂眸,有些小得意的笑了,白凈的臉頰上,一個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
小桃恨鐵不成鋼地?fù)u了搖頭。
安平討好地朝她笑了笑,很快又垂下頭陷入到因幫助別人而獲得的小小成就感里。
身下的馬車速度突然加快,安平猝不及防向后仰去,還是小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安平的手臂,要不然,她準(zhǔn)要摔向車壁,后腦勺撞個大包。
安平好不容易坐穩(wěn),小口小口地調(diào)整著自己的呼吸,手掌輕拍著安撫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
可偏偏這時,馬車又猝不及防地停了下來。
安平差一點從車?yán)镲w出去,撞上車門,還好及時抓住了車壁,才沒有沖出去撞破相。
安平再好的脾氣現(xiàn)在也有些生氣,她不悅地抿起唇,小桃立刻朗聲問道:“怎么回事?”
“郡主恕罪,剛剛蕭將軍突然加速去追那三人,我等來不及反應(yīng),就跟了上去,這才……”小侍衛(wèi)愧疚的聲音在車外響起,緊接著是鎧甲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安平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跪下來請罪了。
“本郡主知道了,恕你無罪。”安平將車門打開,露出一條小小縫隙,好奇地通過縫隙往外看。“蕭懷思已經(jīng)抓住他們了嗎?”
“是的。”
……
此時車外外面,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年輕男子一馬當(dāng)先攔住了三人的去路。
緊接著護衛(wèi)們一擁而上,將三人團團圍住。
兩個黑衣隨從也不是吃素的,拔出劍將少年護在了身后。
“閣下不必驚慌,我并無惡意。”
騎在馬上的錦衣青年抬手制止了侍衛(wèi)們的動作,鷹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兩人身后的少年,“我只是想請幾位摘下面巾,以真面目相見。”
粗獷的黑衣男人一聽這話,頓時不屑地嗤笑出聲,“憑什么?”
男人輕飄飄的眼神落在青年腰間的令牌上,笑聲格外諷刺,“一個六品押運官怎么敢管我們的事?”
此話一出,青年身邊的人瞬間變臉色,手中的長槍迅速指向男人的項上人頭,“你再敢說一句試試?!”
青年倒是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抬眼看向人群后吊兒郎當(dāng)?shù)乇е乜礋狒[的少年,“他的話,是你的意思?”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少年歪著頭,看著騎在馬上高高在上俯視著他的青年,輕笑了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舔過虎牙的齒尖,輕慢的眼神中滿是挑釁。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敢在我的主場上這么囂張了。”
“再說了,他乃是正五品郎將,官大一頭壓死人,沒讓你跪著聽就不錯了,罵你個六品官不是東西,又能怎么樣?”
此話一出,現(xiàn)場的氛圍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青年怒極反笑,“好,好得很。”
少年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多謝夸獎。”
“眾所周知,我就是大好人。”
一時間,眾人都對少年的厚顏無恥感到無語。
“啊,郡主!”
女子的驚呼聲倏然響起,緊接著一道粉紫色的身影從車駕上墜落,如同一只蹁躚的蝴蝶。
青年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快速跳下馬去接,可是還是慢了一步。
一道黑色的身影先他一步到馬車前,悄然半跪,接住了少女的嬌軀。
粉紫色的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驚魂未定的小郡主抬眸對上了一雙燦爛明亮的眼睛。
少年動作輕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看著她呆愣的模樣,漂亮的眼眸頓時彎成了月牙。
她聽見少年笑著開口:“下次小心一點,小姐。”
聲音也很好聽。
安平的手指蜷了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好漂亮……”少女紅著臉不自覺地呢喃出聲。
“什么?”少年沒有聽清,微微低下頭,離她更近了一點。
“……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平咬了咬唇,揪緊了身上的裙子,小心地為自己的行為找補。
“嗯…我只是想…”
少女的理由還沒有想好,就被少年帶著笑意的聲音打斷了。
“我姓孟。”
安平還在等少年接下來的話,可美好的氛圍卻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打破了。
“抱夠了嗎?”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臉色比碳還要黑上三分的青年,微微挑眉,動作輕柔地將少女放了下來。
“蕭懷思!”
安平不滿地小聲叫了青年一聲。
蕭懷思卻毫無反省之意,反而趁少年起身整理衣著的空檔,將安平強硬地拉到身后,對著少年冷冰冰地開口:“你可以走了。”
少年不爽地朝蕭懷思翻了個白眼。
安平雖然人站在蕭懷思那一邊,但是眼睛卻絲毫沒有離開過不遠(yuǎn)處的少年,她心里惦記著父王的交代,又見少年即將翻身上馬離開,一著急竟直接喊出了聲:“你姓孟,是孟攬月小姐的哥哥嗎?”
在眾人各色目光的注視下,小郡主眼神忐忑地看著馬背上挺拔勁瘦的身影。
無人注意的陰暗角落,蕭懷思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事情結(jié)局,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
少年驚訝地回眸,看著一臉躊躇的小郡主,輕輕搖了搖頭。
也對,孟家的男兒好像都不在了……
安平抿了抿唇,腦子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少年笑著摘下面巾,露出清雋漂亮的容顏,朝她勾了勾唇。
安平頓時被迷得五迷三道,可少年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道驚雷在她耳邊炸開。
少年臉上的笑容溫柔,他說:“我不是孟攬月的哥哥,我就是孟攬月哦。”
“蕭懷思的前未婚妻——孟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