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簪認識南巍是一場意外。
三年前,許簪十六歲,皇帝指婚讓許家的千金嫁給鎮(zhèn)守大梁和燕國邊疆的南回將軍。當時的許父本只是蘇照城的長史,一路直接躍遷到了戶部侍郎。從一個小小地方官到正四品官員,許家從沒想過一個女兒會這么值錢。
雖然如此,許家無長子,就只有許簪這一個獨苗,許父和許母自然對這個寶貝女兒百般疼愛。許簪自知道了這件荒唐的婚事起,整天悶悶不樂,不是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背詩,就是靠在木橋的欄桿上給池塘里的魚喂小食。
直到婢女流照勸著姑娘“再喂下去,這池塘里的魚就都要撐死了。”許簪這才停下來。
“我要去玉邊城!!!”許簪把最后一把魚食撒了下去,忿忿地喊道。
“我就要去看看玉邊城里那南回將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的是,許簪和許父許母到玉邊城的時候,正值燕國軍隊來犯,把劍指向了大梁的邊疆。
燕國人善騎馬。軍馬個個都膘肥體壯,士兵們也都個個身輕如燕。
燕國將領司徒觀帶領燕國軍攻破了玉門關之后,便騎著幾尺高的壯馬踏進了玉邊城。
萬千名將士舉著長矛短劍,頭頂著盾牌,在灰蒙蒙的霧氣中一擁而入,大片黑色人馬的吶喊聲令大地撼動。
許簪當時剛從路邊攤買來了冰糖葫蘆,就聽見小攤販們大喊:“快跑,燕國的人殺進城了!”
許簪自小生活在許府,幾乎從未出過門,燕國這樣的字眼也只是在史書里見過。她只是抬起頭,轉(zhuǎn)過身,就看見一匹馬從她身邊飛快地掠過,沙石紛飛,硝煙彌漫。那匹馬因為速度太快而不小心撞到了她。許簪只能感覺到失去重心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后背撞倒了糖葫蘆攤,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背像是被無數(shù)小石子硌得生疼。
就在她想閉上眼,等被千軍萬馬踏過,等著來世再還父母恩情之時,一串金屬碰撞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南巍穿著一身黑色的盔甲,拿著一柄長劍站在了她面前。他伸了一只手過去,逆著光的模樣分外耀眼。似乎那身盔甲都染上了金光。許簪趕緊把手伸了過去。
一雙纖細白凈的玉手,被一雙飽經(jīng)風霜的大手握住,南巍輕輕松松地把她提了起來。
“他是誰?”
“他救了我?”
他沒有對她一句話,只是就地找了一個士兵照顧她,自己又奔赴了戰(zhàn)場。她只記得,那日南巍的背影是帶著使命,帶著無數(shù)人的希望去的。鮮紅的披風隨風擺動,帶著些不怒自威的霸氣,可他又走得那么云淡風輕,恣意不屑。
由于百姓退得比較及時,給南巍的軍隊贏得了充足的時間,他把司徒觀的鐵騎截到了下一個關口前。讓他不能踏進大梁的土地半步。
玉邊城的百姓在他身后,為他遙聲吶喊。
“把司徒狗趕出玉邊城!”
“把燕國的軍隊趕出大梁的疆土!”
司徒觀見情形不對,想著這次本就只是過來試探這南勝大將軍兵力的虛實,結(jié)果連他人影都沒見著,便趕緊撤離了。
后來,許簪是由南巍親自送回許府上的。并且他還特別囑托許母,最近正是動亂的時候,讓她別亂跑。
南巍就那樣筆直的站立著,一襲軍裝,勃然英姿,如瓊枝一樹。頭盔被他抱在腰間,眼底似有千軍萬馬的浩蕩,凌烈肅殺,卻又意氣風發(fā)。
以至于許簪在后來只能待在房間里的時候腦袋里想的都是他;筆下畫出來的也是他;夢里夢見的也都是他。?
“雙瞳涼入天山雪,一劍橫磨瀚海云。”
那時的她情竇初開,讓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過了一段時日之后,她經(jīng)常去找南巍,可每次只能在練兵場邊上遠遠地望一眼。他總是手握一柄鋒利長劍,點點銀光在他手中閃爍,時而沖鋒,時而后退,如蒼松般挺拔的身姿,一招一式,明光動彩。
直到許父許母收拾東西準備回蘇照城時,她才鼓起勇氣走進了練兵場。
“你來看我很多次了。”南巍把劍簌地收回了劍鞘。
還未開口,許簪的臉就“唰”的一下紅了。手捂著的心一直“砰砰砰”跳個不停。
“你是南回將軍嗎?”許簪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你找錯人了。”南巍眼睛垂落,不再看她。
“他是我哥。”南巍把練兵場的靶子都扶正。
“我沒找錯人,我找的就是你。”許簪把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看著他。眼睛里似有梨花般的潔白與澄澈。
南巍手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
“找我干什么?”聲音沒有多大起伏。
“皇帝陛下下旨要我嫁給南回將軍,我來玉邊城就是要看看這個南回將軍究竟是誰。現(xiàn)在好了,不用找了。”許簪深吸了一口氣,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胸膛猛烈地起伏。
“因為,我想嫁的人,現(xiàn)在是你。”
剛說完這句話,許簪便頭也不回地逃走了。只留下一個還在原地愣著的南巍。
不知何處來的微風吹倒了一個靶子,倒在了南巍的腳邊。
回到了蘇照城,不知是誰把南回將軍是一個嚴肅、沉默、暴力的人透露到許父耳中,又禁不住許簪的百般磨難。這才寫折子給皇帝陛下,以戶部侍郎的名義。
“換個人嫁?隨他們?nèi)グ伞!被实壑旃P一勾,看都沒看便同意了。
而傳聞中的南巍是少年意氣,馳騁沙場的瀟灑,是心懷天下,烈酒消愁的仁義。
許簪帶著滿心的期待,嫁到了南家,她以為可以體驗到話本里的風花雪月,山盟海誓。結(jié)果卻是三年歸家二次。第一次送了她一幅卷帛;第二次送了她兩個木制小人。
將軍府上幾乎只有男侍衛(wèi)和幾個洗衣女,日日對著書架發(fā)呆,隨手寫些不知名的詩詞。偌大的南勝大將軍府原來只是一個人的獨守空房。
“此日樓臺鼎鼐,他時劍履山河。”
外面的雪好像停了,將軍府的前坪上出現(xiàn)了一排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