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打墻·斷頭巷無頭案
中元夜的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我握緊手中的驗尸格目,任血水混著雨水漫過鞋面。斷頭巷口的梧桐樹上,吊著具無頭尸體。
“白仵作,這已經是第三具了。”提刑司的老捕快聲音發顫,“子時三刻,更夫聽見墻里有哭聲,待尋到聲源...”
我借著燈籠的光湊近尸體,脖頸斷面平整如切,卻不見絲毫掙扎痕跡。死者身著月白長衫,腰間玉牌刻著“太醫院“三字。指尖觸到皮膚時,尸僵竟已蔓延至肩頸——這分明是死后三時辰才會出現的特征。
“拿銀針來。”我解開死者衣襟,在膻中穴刺入三寸。銀針未及見底便突然彎折,斷面泛著詭異的青黑色。身后傳來布料撕裂聲,墨羽瀾不知何時站在雨幕里,玄色飛魚服上繡著的蟒紋在雷光中乍現。
“白仵作驗尸,總愛帶著銀針?”他的佩刀離鞘三寸,刀刃映出我蒼白的臉,“聽說藥王谷的'千機針'能斷生死,看來傳言不虛。”
我不動聲色地將銀針收入袖中,任由雨水沖刷指尖的毒粉:“鎮撫使大人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過這具尸體...”我故意拖長尾音,“與前兩案的朱砂咒印不同,這次用的是'鬼見愁'。”
墨羽瀾猛地扣住我手腕,他掌心的溫度隔著油皮手套傳來:“你怎么確定是'鬼見愁'?”
“活人服用此毒會七竅流血,可死者的指甲縫里...”我翻轉尸體右手,十根指甲皆呈青紫色,“分明是死后被人強行灌毒。兇手在挑釁我們。”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夫的慘叫。墨羽瀾的刀瞬間出鞘,我卻被尸體腰間的玉佩絆住了腳步。太醫院的印記在雷光中忽明忽暗,像極了三年前那個血月之夜——藥王谷的火海中,師父也是這樣握著玉佩斷了氣。
“白璃!”墨羽瀾的吼聲將我拉回現實,他指著巷子深處的青磚墻,“你看!”
原本平整的墻面浮現出暗紅色紋路,雨水沖刷不去,反而讓那些線條愈發清晰。我掏出隨身攜帶的驗尸燈湊近,雄黃燃燒的氣味里,墻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七月半,鬼門開,藥王谷主還債來。”
墨羽瀾的佩刀突然橫在我頸前:“藥王谷的人不是都死絕了么?”他的瞳孔在雷光中收縮成針尖狀,“白仵作,你說這會不會是你那些死而復生的同門?”
我反手扣住他的脈門,另一只手已將毒粉撒向空中:“鎮撫使大人與其在這兒猜疑,不如去查查死者的身份。”指尖觸感告訴他,我的脈搏平穩如常,“太醫院的人出現在斷頭巷,總不會是巧合。”
墨羽瀾突然甩開我,刀鞘重重磕在墻上:“明日卯時,帶著驗尸報告來錦衣衛北鎮撫司。”他轉身時,腰間的密探手札滑落一角,我瞥見上面寫著“太醫署署令墨文淵之死”。
暴雨在寅時漸歇,我蹲在解剖臺前,看著眼前的尸塊沉默不語。死者心臟處有針刺狀傷口,正是藥王谷“透骨針“的手法。可三年前那場大火后,藥王谷的典籍都該葬身火海才對...
“白姐姐,這是你要的《洗冤集錄》。”小丫頭端著藥碗進來,“還有,巷口有個戴斗笠的人讓我轉交這個。”
泛黃的羊皮紙上畫著半幅百鬼夜行圖,判官筆蘸著朱砂在無常鬼的位置點了個紅點。我認得這個筆鋒,是師父的師妹蘇九娘。
“去告訴義父,我今晚要去藥王谷遺址。”我將畫卷塞進驗尸格目,“另外,把這具尸體的脾臟切片保存好。”
子時的藥王谷廢墟鬼影幢幢,我在坍塌的祠堂里找到暗格。泛黃的《藥王秘典》躺在積灰中,翻到最后一頁時,墨跡未干的批注讓我渾身發冷:
“以鬼見愁灌尸,引百鬼夜行,待七月十五子時三刻...”
身后傳來瓦片碎裂聲,我迅速將典籍塞進懷中。月光下,墨羽瀾的佩刀泛著冷光,他的衣襟上沾著新鮮的泥土:“白璃,你果然是藥王谷余孽。”
我冷笑一聲,指尖的銀針已蓄勢待發:“鎮撫使大人不也在查太醫院的舊案?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鐘鳴。墨羽瀾的瞳孔突然收縮,他望著我身后的方向,聲音里帶著罕見的顫抖:“你看...”
月光下,整座藥王谷廢墟被濃霧籠罩,隱約可見無數黑影在霧中穿行。我握緊手中的驗尸燈,雄黃燃燒的氣味中,聽見墨羽瀾低聲自語:“百鬼夜行...真的出現了...”
2
濃霧中的鬼影如潮水般退去時,我手中的驗尸燈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墨羽瀾的佩刀“錚“地歸鞘,他盯著我顫抖的指尖:“你用了雄黃?”
“不然如何破這障眼法。”我將燒剩的雄黃粉撒在地上,看著那些所謂的“鬼影“在月光下化作蒲公英般的灰燼。腰間的《藥王秘典》燙得驚人,師父的字跡在眼前浮現:“百鬼夜行,皆為心障。”
墨羽瀾突然拽住我后領,將我整個人掀翻在地。青磚在我耳邊炸開,一支淬毒弩箭擦著發梢釘進墻里。他的呼吸掃過我后頸:“你的同門似乎很想讓你閉嘴。”
我反手甩出三枚銀針,釘住屋檐下三道黑影的穴道。為首者扯下面巾時,我瞳孔驟縮——那是藥王谷負責藥理的三長老,本該在三年前的大火中化為焦骨。
“小谷主,老奴等來世了。”三長老咳出黑血,他的掌心紋著與我相同的“百鬼夜行“印記,“蘇師叔說...只要您肯歸位...”
話音未落,他的七竅突然涌出無數紅線蟲。墨羽瀾的刀瞬間穿透他咽喉,卻見尸體在月光下迅速腐化,最終只剩一堆白骨。
“冰蠶蠱。”我碾碎腳邊的蟲尸,“只有藥王谷的'九轉還魂丹'能解。”指尖撫過腰間的藥囊,那里還藏著師父臨終前塞給我的半枚丹藥。
寅時的提刑司停尸間陰氣森森,我將第二具尸體放上解剖臺。死者是城南繡娘,脖頸處勒痕呈銅錢狀,與民間傳說的“吊死鬼索命“如出一轍。
“白姐姐,墨大人讓我送來這個。”小丫頭捧著鎏金匣子,“說是昨夜在藥王谷廢墟撿到的。”
匣中躺著半截染血的銀針,針尖刻著極小的“蘇“字。我認得這是蘇九娘的獨門暗器“勾魂針“,當年她為奪谷主之位,曾用此針暗算過師父。
解剖刀劃開死者咽喉時,我發現甲狀軟骨完好無損。這意味著死者并非生前被勒斃,而是死后被人故意擺出上吊姿勢。更詭異的是,她的子宮內殘留著少量朱砂——那是“鬼見愁“的主要成分。
“啪!”解剖刀突然被人打落,墨羽瀾的倒影映在銅盆里:“三長老的蠱毒發作時間,與繡娘的死亡時間重合。”他的袖口沾著新鮮的泥土,“你說這是不是巧合?”
我低頭盯著解剖臺上的銀針,突然發現死者的指甲縫里卡著半片孔雀翎。這種西域毒物只有藥王谷的“千機閣“才有,而閣主...正是蘇九娘。
“鎮撫使大人不妨去查查繡娘的主顧。”我將孔雀翎收入證物袋,“尤其是那些喜歡在綢緞上繡'百鬼夜行'紋樣的。”
戌時的胭脂巷飄著濃郁的桂花香,我敲開“紅袖坊“的后門時,老板娘正往香粉里摻朱砂。看見我腰間的驗尸格目,她突然將整罐香粉潑向燭火。
“不好!”我撲向癱坐在地的老婦人,卻見她的瞳孔正在迅速擴散。墨羽瀾的刀幾乎同時劈碎窗欞,帶著錦衣衛特有的松香氣息將我們拽出火海。
“她吞了鶴頂紅。”我扯開老婦人的衣襟,在胸骨處發現與三長老相同的蠱蟲印記,“兇手在清洗所有知情人。”
墨羽瀾突然按住我正在解衣扣的手,他的指尖在死者左乳下方停頓:“這是...”
暗紅色的胎記在月光下泛著油光,形狀竟與百鬼夜行圖中的“無常鬼“一模一樣。我猛地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囈語:“百鬼夜行,以血為引...”
子時的錦衣衛北鎮撫司戒備森嚴,我站在暗室里,看著墻上貼著的三十七張畫像。每張畫像的眉心都被朱砂點了紅點,包括三年前藥王谷滅門案的幸存者名單。
“這三十七人,都是太醫院的舊部。”墨羽瀾將一份卷宗拍在桌上,“包括你師父白景天。”
我翻動泛黃的卷宗,在“藥王谷通敵叛國“的罪名旁,看到了父親的字跡:“墨文淵私煉長生藥,致百余人暴斃。”原來太醫署與藥王谷的恩怨,始于那場宮廷秘藥事件。
“你父親當年負責驗尸?”我指著卷宗上的簽名,“所以蘇九娘要殺的不僅是藥王谷,還有所有知情者?”
墨羽瀾突然掐住我脖子抵在墻上,他的佩劍抵住我后腰:“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包括我父親的死因!”
我任由他的劍鋒刺破皮膚,從袖中摸出半枚九轉還魂丹:“這藥能解冰蠶蠱,前提是...”我故意貼近他耳畔,“你要告訴我,三年前是誰給你父親灌下的毒藥。”
他瞳孔驟縮的瞬間,窗外傳來梆子聲。更夫的慘叫劃破夜空,我與墨羽瀾幾乎同時沖向聲源。當我們在街角看到第三具尸體時,連久經驗尸的我都忍不住反胃——
死者被倒吊在槐樹上,咽喉插著蘇九娘的勾魂針,腳下散落著七枚銅錢。更詭異的是,他的掌心刻著我的生辰八字。
“這是第七個。”墨羽瀾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按照百鬼夜行的數目...”
我握緊手中的驗尸燈,雄黃燃燒的氣味中,終于看清尸體腳踝處的暗紅色胎記——那是藥王谷“百鬼司“的印記。蘇九娘不是在殺人,而是在...
“她在湊齊百鬼夜行的祭品。”我望著漫天飄落的紙錢,突然想起《藥王秘典》最后一頁的批注,“七月十五子時三刻,以百鬼之血,開陰陽之門...”
3
卯時的護城河泛著青灰色,我蹲在岸邊,看著仵作們將第三具浮尸抬上驗尸臺。死者是個十四五歲的乞兒,皮膚腫脹發白,右手攥著半塊發霉的荷葉餅。
“白仵作,這是從死者胃里掏出來的。”老捕快遞來個用油紙包著的銅鈴,“還有...他的左腳踝。”
我撕開油紙的瞬間,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死者的腳踝內側,赫然紋著半只朱雀——這是前朝皇室暗衛“朱雀司“的標記。更詭異的是,尸體的七竅正滲出細微的紅線蟲。
“冰蠶蠱。”我碾碎一條蟲子,看著它們在驗尸燈的雄黃煙中化為血水,“與三長老體內的蠱蟲同源。”指尖撫過腰間的藥囊,師父臨終前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蘇九娘若用冰蠶蠱,切記看死者舌下。”
當我撬開死者牙關時,所有人都倒吸冷氣——舌下藏著枚刻著“藥王谷“的青銅鑰匙。墨羽瀾的倒影突然出現在水面,他的飛魚服上沾著潮濕的泥土:“朱雀司的人怎么會出現在汴梁?”
我將鑰匙收入袖中,留意到他靴底的青苔:“鎮撫使大人剛從城郊回來?”指尖撫過死者掌心的老繭,“這孩子生前應該在碼頭做苦力。”
戌時的碼頭彌漫著咸魚的腐臭味,我蹲在廢棄的蘆葦蕩里,看著墨羽瀾與船老大對峙。突然,水面炸起水花,三具尸體被漁網拖出水面,每具尸體的腳踝都紋著朱雀。
“這些孩子都是上個月失蹤的。”船老大哆哆嗦嗦地劃著十字,“他們說要去給貴人當書童...”
我用柳葉刀劃開其中一具尸體的肚皮,腸子里塞滿了發霉的荷葉餅。更詭異的是,每具尸體的心臟都被挖走,取而代之的是顆裹著朱砂的蠶繭。
“這是冰蠶蠱的母體。”我將蠶繭放進驗尸格目,“需要活物寄生才能孵化。”指尖突然頓住——死者的肋骨內側刻著極小的“墨“字。
墨羽瀾的佩刀“錚“地出鞘,他盯著我手中的蠶繭:“朱雀司的人為何會被藥王谷的蠱蟲寄生?”他的袖口滑落半截鎖鏈,正是三年前父親書房失竊的那副。
我低頭看著死者肋骨上的刻痕,突然想起《藥王秘典》里的記載:“冰蠶蠱需以心頭血飼養,百日成蟲。”如果這些孩子是蠱蟲的容器,那么兇手需要至少三百名孩童...
子時的錦衣衛地牢陰暗潮濕,我將七具尸體并排擺放,發現他們的死亡時間都在戌時三刻。更詭異的是,每具尸體的指甲縫里都嵌著相同的金粉——與蘇九娘常用的胭脂成分一致。
“白璃!”墨羽瀾的怒吼從走廊傳來,他拽著個渾身發抖的小太監沖進來,“你看看這個!”
小太監的舌頭上爬滿紅線蟲,他的瞳孔里映著我驚恐的臉:“蘇...蘇仙姑說...只要我把藥下在...”話未說完,他的眼球突然爆裂,無數蠱蟲從眼窩涌出。
我迅速撒出雄黃粉,將墨羽瀾推出牢門。當蠱蟲在火焰中化為灰燼時,我看見小太監的后頸有塊暗紅色胎記——與百鬼夜行圖中的“水鬼“一模一樣。
“朱雀司、藥王谷、太醫院...”墨羽瀾突然扯開小太監的衣襟,露出心口處的青銅鎖片,“這是前朝皇室的信物。”
我握緊袖中的鑰匙,突然想起三年前師父交給我的那個檀木盒。當我在解剖臺底部找到暗格時,里面的羊皮卷上畫著與鎖片相同的紋路,旁邊批注著:“朱雀司聽命于藥王谷,世代守護皇室血脈。”
寅時的解剖室燭火搖曳,我將七具尸體的心臟位置連線,發現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狀。更令人心驚的是,每具尸體的死亡地點連起來,恰好是汴梁城的“鬼打墻“陣眼。
“白璃!”墨羽瀾突然撞開房門,他的衣襟上沾著新鮮的血跡,“又有三具尸體被沖上碼頭,這次...”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是三個女嬰。”
我跟著他沖向碼頭,卻在巷口被人截住。戴著斗笠的黑影甩出三枚勾魂針,我側身避開時,看見他腰間的孔雀翎——正是紅袖坊老板娘自盡前潑灑的那種。
“蘇九娘要的是完整的百鬼夜行!”黑影在濃霧中消散,聲音卻如跗骨之疽,“你以為冰蠶蠱真的是為了殺人?”
當我們趕到碼頭時,三具女嬰的尸體正漂浮在水面,她們的肚臍上都紋著“藥王谷“的印記。我顫抖著劃開其中一具尸體的胸腔,發現心臟位置躺著枚青銅鑰匙——與之前那枚嚴絲合縫。
“這是...子母鑰。”墨羽瀾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恐懼,“我父親書房的密道...”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鐘聲。我猛地想起《藥王秘典》的批注:“七月十五子時三刻,以百鬼之血,開陰陽之門。”而今天,正是七月十三。
4
七月十四的晨霧籠罩著汴梁城,我站在第七具尸體前,手中的驗尸燈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死者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乞兒,咽喉插著半支孔雀翎,左手攥著張泛黃的紙頁。
“這是從他胃里掏出來的。”老捕快遞來染血的宣紙,“還有...他的后頸。”
我撕開紙頁的瞬間,百鬼夜行圖的殘片在風中發出簌簌聲響。死者的后頸皮膚下,隱約浮現出與畫卷相同的朱砂紋路——那是蘇九娘特有的“鬼畫符”。
“第七個。”墨羽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的飛魚服上沾著潮濕的泥土,“按照百鬼夜行的數目,還剩九十三人。”
我將殘片拼入卷宗里的其他碎片,發現完整的畫卷竟覆蓋了整個汴梁城地圖。每個兇案地點對應著圖中鬼祟的位置,而所有線條最終匯聚于城北的鎮國寺。
“鎮國寺的住持是前朝遺孤。”墨羽瀾突然拽住我手腕,將我拖進暗巷,“朱雀司的人正在那里集結。”
我低頭看著他掌心的青銅鑰匙,與之前在女嬰尸體上發現的那枚嚴絲合縫:“你父親的密道通向鎮國寺?”
他突然將我抵在墻上,佩劍抵住我后腰:“朱雀司的人說,藥王谷藏著前朝皇室的族譜。”他的瞳孔在陰影中收縮成針尖狀,“你師父是不是...”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晨鐘轟鳴。鎮國寺的飛檐上,七盞孔明燈騰空而起,每盞燈上都畫著百鬼夜行圖中的鬼祟。我猛地想起《藥王秘典》里的記載:“孔明燈引魂,七七四十九盞為極。”
戌時的鎮國寺鬼影幢幢,我與墨羽瀾蹲在藏經閣頂,看著十八個戴斗笠的人在庭院里擺出北斗七星陣。為首者摘下斗笠時,我渾身血液凝固——那是本該死去的藥王谷二長老。
“小谷主,老奴等來世了。”二長老的聲音像生銹的銅鑼,他的眼眶里爬滿紅線蟲,“蘇師叔說,只要您肯歸位...”
墨羽瀾的刀突然出鞘,卻被我按住。二長老的袈裟滑落時,我看見他心口處的青銅鎖片——與女嬰尸體上的一模一樣。更詭異的是,他的右手無名指戴著枚翡翠扳指,正是三年前師父失蹤的那枚。
“等等。”我扯下二長老的佛珠,發現每顆珠子里都藏著極小的朱砂字,“這些是《洗冤集錄》的批注...”
話未說完,整座藏經閣突然劇烈晃動。墨羽瀾拽著我躍向鐘樓,卻見二長老在火海中化為灰燼,他的斷指指向大雄寶殿的如來佛像。
“佛像的眼睛。”我盯著月光下泛著冷光的琉璃眼珠,“是前朝皇室的族徽。”
子時的大雄寶殿彌漫著檀香,我用柳葉刀劃開佛像底座,發現暗格里藏著半卷《藥王秘典》。當我翻到記載“冰蠶蠱“的章節時,書頁間飄落張泛黃的信紙:
“七月十五子時三刻,百鬼夜行,以血祭天。”
落款是蘇九娘,而信紙邊緣的朱砂指紋,竟與我師父的掌紋完全吻合。墨羽瀾突然按住我顫抖的手,他的指尖在“天“字上停頓:“這不是'天',是'夭'。”
我猛地想起三年前的血月之夜,師父在火海中塞給我半枚九轉還魂丹時說的話:“若見'夭'字,速逃。”原來蘇九娘的目標不是百鬼,而是...
“夭壽。”我念出信紙背面的小字,“以百鬼之血,改天命之數。”
墨羽瀾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掏出錦衣衛密探手札,上面記載著前朝皇室的詛咒:“每代必出夭壽者,需以百鬼之血續命。”
我們同時望向窗外,四十九盞孔明燈正緩緩飄向鎮國寺的地宮入口。當我推開地宮石門時,迎面撲來的腐臭味讓我幾乎窒息——三百六十五具孩童尸體整齊排列,每具尸體的心臟位置都插著根銀針。
“這是...百鬼鎖魂陣。”我顫抖著撕開其中一具尸體的衣襟,心口處的朱砂咒印正是蘇九娘的筆跡,“她要在七月十五子時三刻,用這些孩子的魂魄...”
話音未落,地宮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我與墨羽瀾同時拔刀相向,卻見七道黑影從黑暗中走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與我相同的藥王谷面具。
“小谷主,該回家了。”為首的黑影摘下人皮面具,露出蘇九娘那張爬滿蠱蟲的臉,“你以為藥王谷真的被滅門了?”
我握緊袖中的銀針,卻發現四肢突然麻木。蘇九娘的笑聲回蕩在地宮:“冰蠶蠱的母蠱,早就種在你師父給你的丹藥里。”
墨羽瀾的刀突然架在我頸間,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冷冽:“把解藥交出來。”
蘇九娘突然拍掌,地宮墻壁緩緩升起,露出密密麻麻的青銅棺槨。每具棺槨上都刻著前朝皇室的族徽,而最中央的棺槨里,躺著個面色如生的少年——與墨羽瀾有著七分相似。
“墨文淵的兒子,果然聰明。”蘇九娘的指尖撫過少年的臉龐,“你父親當年就是用這些孩子的心臟,煉制長生藥。”
我猛地想起《藥王秘典》里的批注:“冰蠶蠱需以心頭血飼養,百日成蟲。”原來那些失蹤的孩童,都是為了延續前朝皇室的壽命。
“七月十五子時三刻,百鬼夜行。”蘇九娘將孔雀翎刺入少年心口,“我要讓藥王谷的血,洗凈前朝的罪。”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青銅棺槨的機關時,我突然甩出藏在發間的銀針。墨羽瀾的刀同時出鞘,卻在觸及蘇九娘的瞬間被蠱蟲吞噬。
“沒用的。”蘇九娘的身體在蠱蟲包裹下化為霧氣,“等子時三刻,百鬼夜行...啊!”
她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我看著刺入她眉心的銀針——那是師父臨終前給我的最后禮物。蠱蟲在月光下瘋狂啃噬她的身體,露出里面早已腐爛的骨架。
“快走!”墨羽瀾拽著我沖向地宮出口,卻見四十九盞孔明燈正在空中組成北斗七星陣。當第一縷月光照進地宮時,三百六十五具尸體同時睜開了眼睛。
5
七月十五的晨霧中,我蹲在城郊的廢棄枯井旁,看著老捕快用繩索吊起一具骸骨。死者的頸椎骨呈詭異的扭曲狀,右手無名指戴著枚翡翠扳指——與蘇九娘地宮中的前朝皇子棺槨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白仵作,井底還有這個。”老捕快拋上來個生銹的鐵盒,“看樣子是...女人的首飾盒。”
我撬開鐵盒的瞬間,檀香混著腐臭味撲面而來。褪色的絹花下壓著半張藥方,字跡是師父的筆鋒:“冰蠶蠱母蠱需以心頭血飼養,百日成蟲。”更令人心驚的是,藥方背面用朱砂畫著百鬼夜行圖,而所有鬼祟的眼睛都被點成了紅色。
“這是...”墨羽瀾的倒影出現在井水中,他的飛魚服上沾著新鮮的泥土,“我父親書房失竊的藥方。”
我將藥方收入驗尸格目,留意到他靴底的青苔:“鎮撫使大人去過鎮國寺后的竹林?”指尖撫過骸骨的盆骨,“死者是名二十歲左右的女性,生前懷有身孕。”
墨羽瀾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溫度透過油皮手套傳來:“朱雀司的密報說,三年前藥王谷大火前,你師父曾秘密接生過一名女嬰。”
我猛地甩開他,解剖刀在骸骨的胸骨上劃出刺耳聲響。死者的第七根肋骨內側,赫然刻著極小的“墨“字——與水鬼案死者肋骨上的刻痕如出一轍。
“這是...”我顫抖著將骸骨的恥骨拼合,發現骨盆變形嚴重,“難產而死。”
墨羽瀾突然扯開骸骨的衣袖,露出上臂的朱砂胎記——形狀與百鬼夜行圖中的“產鬼“完全重合。他的瞳孔在晨霧中收縮成針尖狀:“蘇九娘要湊齊的不僅是百鬼,還有...?“
“十八層地獄的鬼祟。”我指著藥方上的批注,“產鬼、水鬼、吊死鬼...蘇九娘要的是完整的幽冥體系。”
午時的提刑司解剖室陰氣森森,我將骸骨的頭蓋骨放在顯微鏡下,發現顱內殘留著冰蠶蠱的蟲卵。更詭異的是,死者的牙齒填充物竟是前朝皇室專用的金箔。
“白璃!”墨羽瀾撞開房門,他的衣襟上沾著血跡,“又有三具骸骨被挖出,每具...”他的聲音突然哽咽,“都懷著身孕。”
我跟著他沖向城郊的亂葬崗,卻在竹林深處被機關暗箭逼退。當我們劈開擋路的荊棘時,七口青銅棺槨赫然出現在月光下,每口棺槨上都刻著藥王谷的“百鬼夜行“印記。
“這些是...”墨羽瀾的佩刀突然出鞘,卻在觸及棺槨時被某種力量彈開,“前朝皇室的安胎符。”
我撕開其中一具女尸的衣襟,心口處的朱砂咒印正是蘇九娘的筆跡。更令人膽寒的是,所有女尸的子宮內都塞著半枚九轉還魂丹——與我腰間藥囊里的那半枚嚴絲合縫。
“這是...”我顫抖著將兩半丹藥拼合,發現藥身上浮現出極小的“夭“字,“師父當年給我的丹藥...”
墨羽瀾突然按住我顫抖的手,他的指尖在“夭“字上停頓:“你師父是不是...”
話音未落,整座亂葬崗突然劇烈晃動。七口棺槨同時打開,女尸們的腹中爬出無數紅線蟲,每只蟲子的背上都刻著“墨“字。我猛地想起《藥王秘典》里的記載:“冰蠶蠱母蠱需以心頭血飼養,百日成蟲。”
“快走!”墨羽瀾拽著我沖向竹林深處,卻在溪邊發現第七具骸骨。死者的左手攥著半幅百鬼夜行圖,右手無名指戴著枚翡翠扳指——與枯井中的女尸一模一樣。
當我掰開骸骨的牙關時,舌下的青銅鑰匙讓我渾身血液凝固。鑰匙柄上的朱雀紋與鎮國寺地宮的鑰匙如出一轍,而鑰匙齒的形狀,竟與我袖中那枚開啟父親書房密道的鑰匙完全吻合。
“墨文淵的書房...”墨羽瀾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你師父當年是不是...”
我握緊鑰匙,突然想起三年前的血月之夜。師父在火海中塞給我丹藥時,曾低聲說:“若見'夭'字,速逃。”原來這些女尸都是蘇九娘的實驗品,而我...
“我是蘇九娘的女兒。”我盯著鏡中自己的瞳孔,那里隱約有紅線蟲在蠕動,“冰蠶蠱的母蠱,就在我體內。”
墨羽瀾的刀突然架在我頸間,他的聲音帶著顫抖:“解藥在哪里?”
我冷笑一聲,指尖的銀針已蓄勢待發:“鎮撫使大人與其關心我的生死,不如去查查你父親當年煉藥的真相。”目光掃過他腰間的密探手札,“朱雀司的人是不是你放走的?”
他瞳孔驟縮的瞬間,遠處傳來鐘聲。我猛地想起《藥王秘典》的批注:“七月十五子時三刻,以百鬼之血,開陰陽之門。”而此刻,正是戌時三刻。
“鎮國寺的地宮!”我們同時沖向馬匹,卻在竹林出口被蠱蟲組成的屏障擋住。蘇九娘的笑聲回蕩在夜空:“小谷主,該回家了。”
當我轉身時,七具女尸正站在月光下,她們的腹中蠕動著成型的蠱蟲。墨羽瀾的刀瞬間出鞘,卻在觸及女尸的瞬間被蠱蟲吞噬。
“沒用的。”我扯下發間的銀針,看著蠱蟲在我掌心親昵地啃噬,“我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