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晴是被牛肉小籠包的香氣勾醒的。
她緩緩睜開眼,旁邊傳來很有壯漢感覺的激動喊叫。
“阿征,阿征,小丫頭睜眼了!”
饞得人流口水的美食似乎近在咫尺,震得人腦子嗡嗡的聲音也近在咫尺,季雨晴眼睛轉過去,順便翻了個嫌棄的白眼。
不過這個人的聲音有點兒耳熟,在哪里聽到過呢?
季雨晴仔細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他是陸遠征的保鏢。
之前有一次她去星火科技開會,他還好心幫她搬過資料,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認識的。
季雨晴覺得她剛才那個白眼翻得實在不禮貌,但她又沒辦法開口道歉,最后她只能朝他禮貌一笑。
陸遠征正在病房外打電話,聽到杰哥的喊叫,他草草結束通話回了病房。
不同于季雨晴的“內傷”,杰哥是棍棒和砍刀造成的外傷,為了處理頭上的傷口,醫生把他的頭發都剃了。
杰哥是硬朗型的長相,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嚴肅,冷臉的時候又自帶一點點兇狠的匪氣。
現在杰哥坐在輪椅上,頭纏繃帶,臉上還有幾塊結痂的擦傷,手舉著小籠包,表情驚奇的盯著季雨晴的眼睛瞧。
見陸遠征進來,杰哥才把心里的疑惑問了出來:“你不是說小丫頭失明了嗎,我怎么覺得她看得見我呀?”
陸遠征快速看向季雨晴,見她表情沒有異常,他才板著臉朝杰哥做了個“把嘴上的拉鏈拉上”的動作。
杰哥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他急忙朝陸遠征擠眼睛,讓他想辦法幫他彌補一下。
陸遠征上前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杰哥從病床邊離開,嘴上還不忘跟季雨晴解釋:“他是我的保鏢吳杰,我們都叫他杰哥,那天晚上你救了我們兩個。”
季雨晴心說她可沒那么大本事,她打的那一彈弓最多就是制造了點兒小混亂,他們能成功脫險,是他們福大命大。
陸遠征把杰哥的輪椅推到餐桌前,讓他繼續吃他的早晨,就這會兒工夫,季雨晴已經自己坐了起來。
見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陸遠征主動上前伸出手臂,“你是要去衛生間洗漱嗎?我送你過去。”
季雨晴也沒跟他客氣,熟練的扶著他的手臂去了衛生間。
看著季雨晴有條不紊的洗漱,陸遠征還沒來得及愧疚,杰哥的驚嘆就在身邊響起。
“妹妹,你真的好聰明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把漱口水吐到毛巾上,既不用低頭,又不會弄臟衣服,你真的好厲害呀!”
陸遠征很想放棄禮貌,朝杰哥翻個白眼。
他真是服了杰哥了,他在別人面前是少言寡語的冷臉酷哥,面對季雨晴就是話多還愛傻笑的憨大哥,他不覺得自己太雙標了嗎!
察覺到陸遠征嫌棄的目光,杰哥抬頭給了他一個季雨晴同款白眼。
陸遠征想反駁兩句,杰哥推了推他,示意他看季雨晴。
季雨晴正“看”著他們,靦腆的笑容真摯又溫暖,她那雙彎如月牙的眼睛仿佛在說:謝謝夸獎!
敲門聲響起,陸遠征訂的餐到了,來幫季雨晴檢查的護士也到門口了。
洗漱好的季雨晴配合護士完成檢查后在餐桌前坐下,等待著她期盼已久的牛肉小籠包。
“阿征,你給季丫頭準備了什么好吃的?”杰哥好奇的問。
陸遠征邊從食盒里取飯菜,邊說道:“我問了鄭醫生,她現在的飲食要清淡。”
杰哥看看季雨晴面前的白粥青菜,再看自己面前的肉包子,他有些后悔留在這里吃早餐了。
別人當著你的面吃肉包子,而你卻只能喝粥。
杰哥想想都覺得季雨晴命苦。
陸遠征沒管苦惱不已的杰哥,他將手中的雞蛋羹送到季雨晴面前:“我問過喬木,你對雞蛋不過敏,這里有份雞蛋羹,你要吃嗎?”
季雨晴從聽到陸遠征說她要飲食清淡,她就覺得大事不妙。
之前她還抱有僥幸心理,總覺得陸遠征好歹會讓她吃一個小籠包,現在雞蛋羹都到嘴邊了,美好幻想徹底破滅,她笑嘻嘻的臉瞬間垮下來。
她不要吃雞蛋羹,她要吃肉!
瞧著季雨晴可憐兮兮的委屈樣,陸遠征差點兒心軟放任杰哥把小籠包塞到她手里。
陸遠征把半路截獲的小籠包反手塞到杰哥嘴里,他放緩語氣勸道:“你已經兩三天沒有進食了,清淡飲食才不會讓你腸胃不適,你也不想肚子疼拉肚子吧,對不對?”
雖然她真的很想吃牛肉小籠包,但陸遠征說得對,她現在這個樣子,拉肚子什么的最煩人了,所以還是謹遵醫囑吧。
做出取舍后,季雨晴攤開了手。
杰哥對她這個動作十分不解:“妹子,有他喂你吃,你張嘴就行了,干嘛還要攤開手呀?”
陸遠征卻明白季雨晴的意思,他用勺子將細嫩的雞蛋羹稍稍攪碎,然后才放到季雨晴的手里。
季雨晴嘗了一口,細滑軟嫩入口即化,有一絲奶香味,最讓她滿意的是點了兩滴香油。
看到她吃的滿意,陸遠征也松了一口氣。雖然喬木說季雨晴不挑食,但能讓她吃得開心,總比她不情不愿的只為填飽肚子要好。
“還有青菜,要吃嗎?”
季雨晴想都沒想就把碗伸了過去,陸遠征把菜卷成一團放在勺子上才告訴她好了。
季雨晴剛把碗收回去,杰哥就笑呵呵的把碗遞到陸遠征面前,“我也要吃。”
陸遠征把他的碗推回去,把菜也推到他面前:“自己夾。”
杰哥一邊朝陸遠征擠眼睛讓他看豎著耳朵的季雨晴,一邊把菜推到陸遠征面前,故意說:“你不能偏心呀,你給她夾了,就要也給我夾。”
陸遠征看著眼睛睜圓、失明也不耽誤看熱鬧的季雨晴,無語到想笑:“要不咱看生活頻道的早間新聞吧,聽說會有很多狗血好玩的新聞。”
盡管季雨晴什么也看不見,她還是很默契的和杰哥對上視線。
從季雨晴努力憋住壞笑的表情,杰哥看懂了她跟他一樣的心里話:看狗血新聞,哪有逗你陸遠征好玩兒!
原來從他故意讓陸遠征跟他夾菜時,她就知道他在故意逗他。
如此的默契,讓杰哥沒憋住笑出聲。
本就是硬憋著笑的季雨晴被他帶的瞬間破功,她雖然笑得無聲,卻異常燦爛明媚。
陸遠征被兩個人搞得有些無語,但他們的笑太具感染力,他沒忍住也勾起了嘴角。
季雨晴能從多日昏迷中醒過來,只是讓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現在她臉上鮮活又燦爛的笑讓他緊繃多日的情緒終于放松下來。
不管是“外傷”的杰哥還是“內傷”的季雨晴,大家都還能這么開懷的笑,真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
早餐在歡樂的氛圍下結束,吃了八分飽的季雨晴有些犯困,陸遠征問她要不要回床上休息,她堅持要在沙發上坐著。
要不是條件不允許,她其實很想出去溜達溜達,曬曬太陽,身心都舒暢。
“杰哥,醫生說你頭上的傷也需要靜養,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病房歇著。”
一聽要回病房,杰哥一臉的不情愿:“我這就是點兒皮外傷,一直待在病房里干嘛,這種傷就應該四處走走轉轉,這樣更有助于傷口愈合。”
要不是怕嚇到季雨晴,陸遠征很想揭杰哥的老底,誰家皮外傷渾身的口子加起來縫了上百針。
他要是簡單的皮外傷,他才不會老實的坐在輪椅上。
陸遠征正要給杰哥下最后通牒,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杰哥不耐煩的朝他揮手,催促道:“你趕緊去外面接電話,吵得我們頭疼。”
陸遠征用口型叮囑杰哥,千萬別亂說話,煩的杰哥作勢要抓起身邊的靠枕朝他扔。
“小心手上的傷。”
陸遠征提醒完杰哥就拿著手機出了病房,看樣子挺急的。
等病房門徹底關上,杰哥才對旁邊的季雨晴說:“你別聽他瞎說,我這真的就是皮外傷。”
季雨晴好奇的指了指自己的頭,杰哥這次看懂了,她在問他頭上的傷怎么來的。
杰哥明白陸遠征為什么不讓他亂說話,季雨晴那晚被匪徒拿著槍追殺,別說她一個小姑娘,就算是大老爺們兒也會怕得要死。
再加上她現在什么也看不見,如果再提及那晚的事,很容易加重她的恐懼,醫生也說這對她的傷情恢復不利。
杰哥剛才觀察了季雨晴的一舉一動,他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子遠比他們以為的堅強。
所以他想試一試,看她的內心是不是如他想的那樣強大。
杰哥特意看了一眼門口方向,確定陸遠征不會立馬進來,他才用聊八卦的語氣跟季雨晴講起他受傷的事。
“我跟你說,我當時一打三,左一拳右一腳,眼看就要把他們全部搞定,有個鱉孫兒在我背后突然搞偷襲。我一時不察挨了他一下,不過我迅速轉身一個頂心肘就把他KO了。”
故事雖然講得有點兒敷衍,但依然精彩,季雨晴很捧場的給他鼓起了掌。
杰哥驕傲又不失謙遜的揮了揮手:“正常發揮,正常發揮而已。”
別人或許會覺得杰哥在吹牛,但做為事情的經歷者,季雨晴真的很佩服他跟陸遠征。
她當時找過去的時候,杰哥和陸遠征已經被匪徒完全包圍,雖然她趁機用彈弓制造了混亂,但那最多也就是給他們制造一點點自救的機會。
而他們不僅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還成功脫困。
陸遠征說她救了他跟杰哥,季雨晴卻覺得他們這算互相救了命。
畢竟如果杰哥他們好對付,那負責把她滅口的就不止兩個人了。就她當時的情況,但凡再多一個人,她都沒機會逃出那個小樹林。
為了感謝杰哥的救命之恩,季雨晴無比鄭重的給他點了兩個贊。
都說大恩不言謝,關鍵是她現在也說不出來呀。
杰哥一直在觀察季雨晴的反應,見她沒有害怕,反而很認真的夸他,他覺得他可以再往深里試一試。
他假裝很不經意的說:“不說我了,倒是你,你這頭上的……”
傷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他的嘴就被陸遠征捂住了嘴。
杰哥剛聽到開門聲,陸遠征就到他眼前了,杰哥都懷疑他學會飛了。
陸遠征壓著火氣,在杰哥耳邊小聲說:“不是不讓你提這件事嗎,醫生說的話你忘了!”
杰哥抬起傷痕累累的手想扒開陸遠征的手,他的手還沒碰到陸遠征的手,他就先一步放開了他的嘴。
“你懂什么,我這叫破毒療法!”
杰哥說得理直氣壯,陸遠征卻氣得想翻白眼,他真的很懷疑杰哥是那天晚上雨淋久了,腦子進水了。
“你別忘了我是什么出身,”杰哥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治療PDST什么的,我可是專業的!”
陸遠征實在沒忍住,回懟道:“致人PTSD你才是專業的。”
杰哥對此頗為驕傲:“我能給犯罪分子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說明我優秀。再說了,正因為我最清楚致病機制,我才最了解治病方法。你自己說,我是不是比你專業。”
陸遠征只覺得頭疼,他想讓杰哥講點兒道理,只是還沒開口,旁邊響起不輕不重的敲擊聲,他循聲看過去,是季雨晴屈指在敲桌面。
“怎么了?”陸遠征懶得再理杰哥,他兩步就到了季雨晴身邊,小心觀察她的表情。
季雨晴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她把頭轉過去,用手指虛點著自己受傷的地方。
陸遠征故意岔開話題:“對,杰哥的頭也受了重擊,所以現在腦子有點兒不太夠用。”
杰哥卻很不給面子的直接拆臺:“我腦子要是不夠用,那天晚上我還能告訴你通過槍聲判斷季丫頭的安全?”
陸遠征回頭給他使眼色讓他別說了,奈何他不聽:“我跟你說,你太小看季丫頭了,她要真是個一嚇就怕得要死的人,她那天就不會冒險去救我們。”
也就是季雨晴不能說話,不然她非要說一句:哥,大可不必這么夸我,我要是知道壞人又多又有槍,我肯定待在原地等警察。
杰哥實在受不了這么磨磨唧唧的聊天方式,“妹兒,哥直接跟你說了吧,我就是想問你頭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想說,你就跟哥說,你要是不想說,咱就不說,等什么時候你想說了,咱再說。”
季雨晴有點兒想撓頭。
頭上的傷嗎?
其實沒什么不能說的,就是太丟人了。
杰哥見她似乎不抵觸聊這個話題,于是他把早就準備好的紙筆放到她的手上,然后他就沒有再催促。
其實季雨晴不太想說實話,她倒不是怕杰哥他們知道真相,她是覺得太丟臉,因為她頭上的傷是她自己摔的。
但不把事情說清楚,杰哥他們會一直愧疚下去。
這么看的話,她丟不丟臉其實也沒那么重要了。
想到這里,季雨晴翻看筆記本,把她頭部受傷的真相寫了出來。
“不小心被自己絆倒,腦袋不巧磕在了馬路牙子上。”
杰哥讀完季雨晴寫的內容,他沉吟片刻后說道:“逼近的警笛聲嚇跑了追你的兩個人,你繃著的神經一放松,腿一軟就把自己絆倒了?”
季雨晴在紙上寫到:也不全是,我當時很久沒吃東西,進樹林前吃了兩塊巧克力,但之后體力消耗太大,再加上看到警燈覺得安全了,就摔倒了。
陸遠征皺著問道:“什么事那么忙,連飯都不吃?”
季雨晴終于抓住告狀的機會,她在紙上恨恨寫道:還不是因為鄒培新!
鄒培新就是星火科技的技術總監,凌晨四點說代碼有問題的是他,讓她盯著屏幕查了一天的是他,結果說“眼花看錯了”的也是他。
季雨晴越想越生氣,寫出來的字也有情緒般又重又潦草,但不影響閱讀。
杰哥皺眉看完季雨晴寫的內容,他轉頭問陸遠征:“這個鄒培新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