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晴講之前，陸遠征并不知道鄒培新那天故意刁難她的事，但這不妨礙他做出判斷。

不過相較于說出他的答案，陸遠征更想知道季雨晴對這件事的看法。

杰哥看懂了他的眼神，于是他轉頭對季雨晴說：“妹子，你是不是也覺得鄒培新知道暗殺的事？他故意讓你加班，就是想借那些人的手殺了你。”

季雨晴眨著眼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在筆記本上寫道：我覺得他不知道有人在我回去的路上對你們搞暗殺。

杰哥看完紙上的字，又看陸遠征，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見他點頭，杰哥不解的問：“你們不覺得這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太巧合了嗎？”

“算不上巧合吧，只能說我們運氣好，正好遇到加班回家還勇于救人的她。”

季雨晴雖然很想說他這話太主觀，但她寫了半天字也確實有點兒累了，既然他想說，就讓他說吧。

沒等到季雨晴反駁，杰哥就示意陸遠征繼續講。

“警察在圍擋前后一百米的地方都找到了施工繞行的提示牌，這說明他們不希望被無關的人破壞他們暗殺我的計劃。這種情況下，除非鄒培新就是主謀，否則知情的他不會節外生枝把季雨晴引入局，所以他大概率是不知情的。”

杰哥贊同的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季雨晴也覺得陸遠征的分析頭頭是道，不過她的關注點在施工繞行的提示牌，她認真想了又想，就是沒想起來見過這個東西。

陸遠征看出了她的困惑，主動幫她分析:“提示牌下面沒有壓重物，那天風大雨急，提示牌倒了很正常。而且你當時又累又餓頭昏眼花，沒注意到也很正常。”

季雨晴估算了一下距離，這個提示牌的位置應該在定安大學的歡迎標語附近，她當時注意到了上面的標語，沒注意路面上有什么。

所以這就是天意，她沒看到提示牌，誤闖暗殺現場，打出一顆經驗和運氣同時加成的玻璃珠，讓他們三個人都死里逃生。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他們命不該絕！

老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他們三個的福氣呀，還在后面呢！

陸遠征時刻關注著季雨晴的表情變化，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然猜不出她為什么會露出開心又有點小驕傲的表情。

杰哥就直接多了，“妹兒，想什么呢，這么高興？”

季雨晴慢吞吞寫了倆字:你猜。

杰哥很配合的瞎猜:“我猜你是覺得你已經倒霉到極致了，按照否極泰來的原則，你覺得你的運氣要觸底反彈了。”

雖然表達方式不一樣，但中心思想是一致的，所以季雨晴給他點了個贊。

杰哥沒想到瞎猜竟然猜對了，他有些小嘚瑟的說:“我也覺得我的好運氣要來了，不如我們四個一人買一張彩票，看誰運氣最好。”

季雨晴疑惑的比了個四的手勢，陸遠征正要給她解釋，杰哥搶著說道:“對，四個人，你，我，阿征，還有老鄭。”

陸遠征接著他的話說:“老鄭是負責西郊項目的經理，那晚工地出了些問題急需解決，家里其他人都在外地，只能我出面。”

季雨晴做了個手握方向盤開車的動作，陸遠征回道：“駕駛位上受傷的人就是老鄭。”

原來人家不是司機，是經理呀。

她轉念又一想，經理坐在駕駛位上開車也可以叫司機，這個不重要，命救回來最重要。

雖然大家都受了傷，但都還活著，這樣就挺好的，最起碼命還在，你看孟元暢，連命都沒了，再說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這里，季雨晴握筆的手動了動，她想問工地遇到的問題是不是跟那些匪徒有關系，但她又覺得她跟陸遠征不熟，問這種問題不合適。

再說了，她能想到的問題，警察肯定早就想到了，說不定現在已經調查出結果了。

最好是盡快抓住那幫無法無天的家伙，這樣她可能會被報復的危機就解除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把季雨晴越飄越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小吳你還不趕緊回病房，小齊正往那邊走呢，要是被她看到你不在病房，又要訓你了。”

聊得太投入，杰哥早忘了醫生查房這件事了。

他趕緊喊了個人把他送回病房，免得被一臉嚴肅的齊醫生當三歲孩子訓。

齊醫生哪兒都好，長得好，醫術好，性格也好，就是遇到不聽話的患者時會脾氣不太好。

杰哥匆匆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也到了季雨晴身邊，她笑著問：“小菜菜，今天能聽出來我是誰嗎？”

季雨晴笑得乖巧，她在筆記本上寫出四個字：烏教授好。

烏嵐，定安大學醫學院的知名教授，也是定安大學附屬醫院腦科著名的專家，還是季雨晴導師的老姐妹。

昨天喬木說的業內泰斗，肯定就是烏教授了。

烏教授輕輕拍了拍季雨晴的手臂，笑得很欣慰：“看樣子你恢復的不錯，照這個速度，你很快就能康復了。”

盡管這句話很可能只是烏教授安慰她，但季雨晴等的就是這句話，她用最快的速度寫出一句話:我今天可以出院嗎？

烏教授掃了一眼紙上的字，隨即抬眸看向陸遠征，她慈愛的笑容里多了些許冷意。

要是換成別人，或許會覺得烏教授莫名其妙，陸遠征卻猜到了，烏教授覺得是他給季雨晴亂許諾，攪得她不愿意再在醫院住著。

陸遠征也沒想到季雨晴會這么心急，他以為她最多就是想洗個熱水澡，沒想到她是想出院。

他要是早知道，他早就把她手里的紙筆拿走了。

盡管季雨晴并沒有將她的想法提前告知他，陸遠征還是選擇不為自己辯解。

反正烏教授除了狠狠訓斥幾句，也不會怎么著他，那他背了這口黑鍋也沒什么，還能讓季雨晴免一頓數落，算起來大家都不虧。

季雨晴不知道烏教授已經誤會了陸遠征，她還在寫著勸說烏教授的話。

她寫：我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最好留在醫院，可我真的很不喜歡這里，喬木又不在身邊，我真的很害怕。

陸遠征垂眸避開烏教授有些銳利的視線，正好看到“害怕”兩個字，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有點兒悶悶的疼。

這是她第二次明確表示她的害怕。

他之前很有信心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但“害怕”兩個字讓他看清現實，別說安全感，季雨晴連害怕都不會告訴他。

喬木說的果然沒錯，沒有足夠熟悉的關系，就算他表現的再靠譜，季雨晴也不會覺得有安全感。

這個認知讓陸遠征后悔又內疚，他不應該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自責，就非要堅持親自照顧季雨晴。

他應該克服所有困難，想辦法把她安全送到喬木身邊，這才是真正的對她好。

如果沒有失明，季雨晴或許會注意到陸遠征變化的情緒，但她現在看不到，自然也就不知道陸遠征在想什么。

更何況她現在最在意的是能不能順利出院，她聽不到烏教授的回應，以為她不同意，季雨晴正忙著寫說服烏教授的理由。

她寫道：我感覺我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您要是不放心，正好可以用我測試一下靈犀系統。

靈犀系統是由烏教授牽頭，集合醫學、材料、智能等多名行業大佬共同聯手開發的居家醫療監測系統。

季雨晴在朋友的介紹下，以程序架構師的身份，也有幸出了一份綿薄之力。

靈犀系統的監測范圍包括心腦血管方面，季雨晴現在的情況屬于專業太對口了。

而且它已經到了測試階段，季雨晴很樂意當這個志愿者。

季雨晴怕烏教授顧慮太多還是不同意，于是她繼續寫：

我不去別的地方，就在工作室那邊待著。那里距離新院區這邊開車最多十分鐘，如果我真的出現緊急情況，肯定不耽誤救治。

烏教授看著紙上過于潦草的字跡，她無聲嘆了口氣。

喬木一早就給她打電話，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她說季雨晴不喜歡在病房待著，只要有機會，她肯定會想盡辦法出院，回她熟悉的地方。

烏教授翻看著手里的病歷資料，她皺著眉輕輕搖頭。

以季雨晴現在的情況，出院也不是不可能。

但考慮到她的實際情況，磕碰，高燒，甚至情緒激動，都有可能加重她的傷情。

到時候可就不是失明又失語的小問題，如果救治不及時，她可能會英年早逝！

不管是做為醫生，還是做為這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的長輩，烏教授都不愿意讓她冒這個險，所以她的決定是必須留她在醫院休養。

烏教授了解季雨晴時不時就要犯一下的犟脾氣，她想著季雨晴想出院的事情既然是因陸遠征而起，就應該由他來掐滅。

于是她對陸遠征說：“陸先生，我之前跟你說的情況你是不是忘了，需不需要我再給你解釋一遍？”

季雨晴怕陸遠征壞她的好事，于是一邊摸索著去抓烏教授的手，一邊在筆記本上寫著:

你別聽他的，他懂個P。

短短一句話，烏教授明白她誤會陸遠征了。

也是，季雨晴跟陸遠征又不熟，他的話可影響不了她。

就是這個“懂個P”，多少有點兒不禮貌了。

烏教授擔心季雨晴是燒迷糊了說胡話，她摸上季雨晴的額頭，確認她體溫沒有異常后才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她是真急了，就怕她的出院計劃失敗，臟話都舍得罵了。

烏教授不知道該氣她膽大還不愛惜身體，還是該笑她說不出話只能把罵人的話寫出來。

季雨晴面朝著烏教授方向，雙手合十于下巴處，搓手的時候不忘癟著嘴做可憐兮兮的模樣。

她這張臉其實挺具欺騙性，嬰兒肥未全消的蘋果臉上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圓滾滾的，一眨一眨的又像撒嬌的小貓，可愛又討喜。

烏教授看著這張年輕鮮活的臉有些出神，她真的和她英年早逝的摯友長得很像，就連裝可憐時的小表情都幾乎一摸一樣。

她們的性格也很像，都是外表看起來柔弱，實際上是很有主見的人。

她的女兒要是還活著，也應該這么大了！

烏教授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她抬起手想撫摸她的頭，手即將碰到她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時，她猛然想起她頭上還有傷。

陸遠征看著烏教授變換的神色，盡管心里有好奇，但他選擇不多話。

能看出烏教授很喜歡季雨晴，他不插話的話，說不定季雨晴想出院的目的就能達到。

烏教授原本想摸季雨晴頭的手往下降了降，輕輕捏住她臉頰軟乎乎的肉。

被捏臉的季雨晴不但沒有躲，她反而笑得更燦爛，跟在烏教授身后的幾名醫生看到她的笑，也不自覺的彎起了嘴角。

這個樣子的季雨晴，更像烏教授早逝的摯友，這樣的她讓烏教授無法狠心拒絕她的要求，因為實在不忍心讓失落的陰霾遮蔽美好的笑容。

烏教授再次無聲嘆氣，她不得不做出妥協：“我不同意你出院，但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在病房里待著，我們一會兒可以開會討論一下，看能不能想個合適的方案。”

雖然不是直接同意，但同意開會討論，就說明只要有合適的方案，烏教授還是會同意讓她回家。

季雨晴開心不已，她順著烏教授的手往前摸，然后抱住了她的腰。

由著她抱了一會兒，烏教授輕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可以放開了，“不管今天能不能出院，你都得做個全面檢查。”

季雨晴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那開心到有些小嘚瑟的表情，把病房里的人都逗笑了。

聽到其他人的笑聲，季雨晴才想起來這里不止烏教授和陸遠征。

想到自己剛才干的事，季雨晴的尷尬癥都犯了，她默默舉起筆記本，企圖擋住自己的臉。

烏教授給了身后同事們一個安靜的眼神，大家聽話的憋住了笑。

再回頭時，烏教授看到了嘴角無聲勾起的陸遠征。

不同于他之前禮貌得體卻不走心的微笑，他現在雖然只是淺淺的笑，卻明顯是發自內心。

烏教授是陸遠征母親的遠房表姐，算起來陸遠征應該叫她一聲表姨。

在烏教授看來，陸遠征從小就是一個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好看又聰明也就算了，他還特別懂事，真的是從小到大沒讓爸媽操過什么心。

或許就是因為太懂事，烏教授總覺得他不太快樂。

尤其是最近幾年，他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就算笑也是程序化的動作，好像他越來越不快樂了。

有時候烏教授見到他還會擔心，他別再把自己搞抑郁了。

烏教授順著陸遠征的視線看向擋著臉也擋不住豐富小表情的季雨晴，她想到喬木的提議，讓陸遠征照顧季雨晴。

這個提議雖然很冒險，但或許真的可以一試。

把內心日漸枯竭的陸遠征放在生命力旺盛如小太陽般的季雨晴身邊，也許他真的能照顧好她，而她也能激發他沖破迷障的力量。

心里有了定奪，烏教授伸手想去拿季雨晴手里的筆記本，“我先給你做個初步檢查，一會兒讓阿征送你去做其他檢查。”

季雨晴疑惑的“看看”陸遠征方向，眼珠一轉又“看”向烏教授，她什么都沒說，但她的表情又什么都問了。

烏教授笑著回她：“我和他媽媽是表姐妹。”

季雨晴驚訝了三秒鐘，然后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句：優秀的人，親戚都那么優秀。

烏教授壓下罵她馬屁精的沖動，專心給她做起了檢查，完了之后她又囑咐了幾句，然后帶著其他醫生去其他病房查房。

陸遠征按照烏教授的要求送季雨晴去做更詳細的檢查，一番忙碌后，他推著坐在輪椅上打哈欠的季雨晴回了病房。

他們回去的時候，杰哥正在病房里看最近爆火的仙俠劇。

季雨晴扶著陸遠征的手臂回到病床上，她好像也不困了，豎著耳朵很認真聽劇。

杰哥邊看邊跟季雨晴吐槽，這男主和男配的互動還奇怪，發的彈幕更奇怪，兩個大男人扶個胳膊，彈幕就齊刷刷的全是磕死了，真是無語。

季雨晴沒好意思告訴他，人家電視劇就是根據一本耽美小說改編的，大家磕的就是這種CP。

杰哥的吐槽還在繼續，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句金句，季雨晴被逗得臉上一直掛著笑。

陸遠征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再看開心不已的季雨晴，她就像能夠直視的太陽，讓他無法移不開眼。

她笑得太美好，陸遠征更不想告訴她那件掃興的事了。

季雨晴感覺不到他的注視，她正在想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作為被廣大腐女親封的總攻大人，陸遠征有沒有接到過耽美小說改編的劇本呢？

“讓杰哥先在這里陪著你，我去看一下檢查結果出來沒有。”

陸遠征起身走了，沒一會兒電視劇的片尾曲響起。

季雨晴想起她的手機，于是她讓杰哥幫忙她拿一下。

手機依然關機，她一開機，叮叮咚咚的提示音響了快一分鐘才消停。

耳朵還沒清靜一會兒，手機鈴聲就又響了起來。

“上面顯示是秦勉的視頻通話邀請，”杰哥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問她：“要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