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完全沒有說謊，也完全沒必要說謊，他家就在附近，熱鬧的街道，在賣燒餅夾肉的店和胡辣湯店中間的小胡同，往里猛地一拐，就到了，是個獨棟小院，挪動大門左邊的大石頭，鑰匙就放在下面，打開大門，院子里的雪很厚，沒有人清理，也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小乞丐明白，他也很久沒有回來了。這段時間他去哪了？他的家人發生了什么？小乞丐想也許他一直在尋找他的老婆和孩子，沒有回家。

“進屋吧！”杜康關好門，轉身看著自己家的院子，被大雪狠狠蓋住的地面，走過去，鞋子壓雪，又發出吱呀、吱呀、吱呀的聲音，嘆了一口很長的氣，想要把心頭的所有煩心事都通過這口氣，吐出來。顯然不可能，吱呀聲還在繼續，以前的回憶他不能忘記。

又開了堂屋的門，讓小乞丐坐在沙發上，杜康去尋找家里的凍瘡膏。在柜子里隨手拿了件一模一樣的大黑襖穿上。

“她把凍瘡膏放哪里了？我上次給她買了那么多，肯定有剩的，她也一定不會帶走這些不值錢的東西”杜康心里琢磨著，一邊希望找到，一邊又希望她能帶走。沒有找到。但是他想起來之前看到媳婦扔了一管她認為用完的，可他認為還能擠出來的凍瘡膏。就撿起來放到了西邊搭的木棚里，堆放雜物的荊籃里。

小乞丐坐在木制的沙發上，打量一圈，發現收拾的很干凈，東西都擺放的很整齊，很講究，正對著門靠墻的桌子上擺放著漂亮的瓶子，里面還插著漂亮的花，現在這個天氣，百分之百是假花，墻上也貼著漂亮的花圖案，堂屋兩邊的房間，只是簡簡單單的用兩個布擱起來，布上畫著竹子和一種動物。多年后才知道它是熊貓，在沙發之間的桌子上，多年后才知道它叫作茶幾，放在一盒蠟筆和一幅畫滿了杯子和蘋果的紙。

“那誰，小孩快過來，我找到藥了”小乞丐跑回去，看到他熟練的擰開看著完全用光的藥蓋子，從下往上反復趕藥，最后趕到藥口，一疊，最后一口藥被全部擠了出來，其實也還有很多，邊涂藥邊說“我給你找件厚衣服，你先暖暖身子暖暖手，等手熱一點，我們生火烤火。你的手不能直接烤火。”

說完，就去找衣服了，找來找去，完全沒有合適的衣服，家里只剩下自己的衣服了，所以很好找，其實有件很合適的毛衣，但是他不愿意拿出來，最后決定抱了一個厚被子出來。反正也沒有人嘮叨管他了衛生了，弄臟了就再洗，無所謂。

被子蓋在小乞丐身上，兩個人坐在火堆前面。狠狠的歇了一大會。直到被小乞丐的肚子咕嚕咕嚕響，才反應過來，小乞丐應該好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鸲牙镌谏饡r放的紅薯一定熱了，即使里面不熟，也應該能吃了。放的紅薯多，兩個人都吃的飽飽的，院子里之前種的紅薯，就在另一個籃子里放著，旁邊還有滿滿一大袋子。

吃飽后，暖和了，一切都瞬間變得安靜，雪落下的聲音變得那么沉重，一片一片，砸在兩個人之間的心里。

“我想回家了。”

“你知道你家在哪？”

“我知道，在在在…我記不得名字了，反正我被拉到這里，沒有花費多少路程。人販子說要往邊境外省賣，但是這一家人特別想要孩子，出價又高，就賣了我。離得近，我爸媽肯定能找到我的?！毙Φ恼Z氣中，說話越來越顫抖，一大顆眼淚，啪嗒一聲掉在被子上。雪落下是沒有聲音的，但是這滴眼淚是實打實的響了。“兩年了，你說我爸媽怎么還沒有找到我，不應該??？會不會家里出什么事了。我好害怕。”

“兩年時間你經歷了什么？”

東風和劉玲是一個工作單位的。東風是廠里的一個普通人，劉玲卻是廠里的廠花，每天打扮的都漂漂亮亮的，是廠里所有人的一個話題，無論開始聊什么，到最后都會聊到劉玲身上，再以劉玲一直單身的原因結尾。有人猜測她眼光高，開不上長的普通的。有人猜測她喜歡有錢人，但是每天都在廠里上哪找有錢人。有人猜測她…東風從來都不會參與這種討論。他知道他們倆個永遠不會有交際，自己會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輩子?？墒菦]想到，她們緣分纏繞在了一起。更是劉玲主動靠近他的。

那天下班，突然下起了大雨，東風沒有拿傘，準備找一個大塑料袋挖個洞套身上，正巧劉玲拿著她的紅傘準備回家，看到了他，說順路邀請東風打一把傘，東風一開始拒絕了，他知道，這會被所有人給議論的，但是劉玲又邀請了一次，他同意了，畢竟誰不想成為廠里的熱點，明天肯定有很多人來找他打聽情況。一開始劉玲拿著傘，但是風不聽話，隨意擺弄著傘，劉玲幾乎拿不住了，遞給了東風，在傘把交替中手指的觸碰，風似乎聽話了，不折騰傘了。走走走，就這樣東風到家了。

果然第二天，東風一大早到廠里，所有人都涌上來問他，一切都如他昨天晚上在床上想的一樣，他面如春風，但是嘴上卻說著，劉玲順路幫助同事回家，她是個好人之類的話。

那幾天也是的，一到下班就下雨。東風帶傘了，他覺得這次可沒有那么好運氣了，到門口，發現劉玲還在，但是廠里的同事還有很多人在，不一定在等自己，但是好像就是在等自己，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他就等到所有人都走之后把傘放了回去，再出去，發現劉玲果然還在，看見他出來，她迎了上去，說了句“今天怎么這么晚出來呀？”輕聲細語，氣氛瞬間變得沉悶，把東風弄的無法呼吸，臉都憋紅了?！皠倓傇诿Γ鰜硗砹?，怎么又下雨了，明天一定要帶傘上班了?！?/p>

“那今天也一起回家吧。”劉玲笑了，害羞的低頭往下看“真是麻煩你了”東風順手從她手里拿過紅傘。一路上她們交談心事，比第一次好太多了，劉玲說自己是家里的獨生女，自己接的是她媽媽的班，但是媽媽去世了，爸爸是一個醫生，不經常在家，家里很冷清，東風說自己有一位姐姐，自己做什么全家都會支持自己。家里挺熱鬧的，東風到家了。

這次，東風的媽媽在門口往外望著，看看東風到家了沒有，看到東風和劉玲一起回家，高興的不得了，東風邀請劉玲來家里吃飯，還來不及劉玲回答，媽媽就拉著劉玲的手，就往家走，邀請她來家里吃飯。姐姐正在廚房做飯，看到這情形也說留下來吃飯吧，端著最后一個菜出來了。

雨在這個時候停了。“解果，我去隔壁喊你爸回來吃飯，你們想聊著天?！眿寢尰爬锘艔埖某鋈チ?，不過一會就帶著一個男人回來，這就是東風的爸爸，沒有穿上衣，背被曬得黢黑，像涂了醬油一樣，頭頂長滿了白發，頭頂也禿了，干了一輩子苦力活?；匚堇锎┥贤馓拙妥献溃黄鸪燥埩恕?/p>

“我記得東風上班走的時候，拿走了一把藍傘”聲音多少有些沙啞?！鞍钟涘e了，我姐說今天她要用，就給我拿走了，是吧解果”擠眉弄眼的看向解果，姐姐又給她打圓場，劉玲感覺這樣的氛圍真的是太好了，有兄弟姐妹，家人的陪伴真的是太好了。

“女同志，你叫劉玲是吧？你感覺我們家東風怎么樣啊？”媽媽猜到了兩個人的心思?！巴玫??！眲⒘嵩僖淮蔚拖骂^害羞了起來。沒夾幾口菜，內心不好意思頻繁夾菜，這是劉玲第一次來男同事家吃飯，只喝了自己碗里的粥。天黑了，東風擔心劉玲，也想挑開這層關系，有信心和劉玲在一起，送劉玲回家。

吃完飯，也不下雨了，兩個人在涼爽的夏季夜晚散步回家，走的很慢很慢，劉玲說：“好羨慕你呀，每天都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p>

“你感覺我怎么樣？我挺喜歡你的”東風望向劉玲，渴望得到劉玲的肯定的回應。

“好，很好。但是”劉玲不想往下說了。東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回到了第一天的安靜，但是回不到第一天的關系了。

這一晚，東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第二天，廠里傳開了，劉玲和東風談戀愛了。一個個都在夸東風身上有點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吵著讓東風多說一些細節。他享受這種被重視，被仰起頭看的感覺，以至于默認了這種關系。

可是一連幾天他們都沒有見面，也沒有下雨，可能是雨季過去了，從東風說那句話開始，他們的以后也過去了。

廠里的人無時無刻都在關注著劉玲，即使知道她談戀愛了，也會不由自主的好奇，他們進展到哪一步了。最近傳出的話題是：東風和劉玲分手了，是東風甩的劉玲，還是劉玲甩的東風。還有人堅信他們兩個始終沒有在一起。更離譜的還有她們兩個快結婚了。

他們無法向劉玲求證，但是可以找東風，但是東風也悶不吭聲。只能當一個茶余飯后的趣味罷了。

要說最急的其實不是廠里的這些人，也不是東風，更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劉玲。她每次都在等東風來找她。問她到底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