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瑤光按照程愈明的建議吃過午飯，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開始粘發票。自從她在錢司長面前給財務科上過眼藥之后，行動二科的報銷流程立刻變得無比順利。

姜文君和時觀復一人抱著一疊文件走了進來，向她使了個眼色。辦公室里沒有別人，但她立刻會意，找了一間空閑的小會議室，和兩個同事進去，順手關上了門。

“刀姐，你要的身份我做好了。這次是老套餐新花樣——”姜文君把文件在桌子上一字排開，“除了幾個絲卡普通人，還有普魯西亞的女軍官——少校銜，諾瓦泰拉某個大學的世界文學研究生，阿爾比翁一個咖啡品牌的高管，以及拉圖爾某個醫療集團的外科醫生。”

瑤光的目光在最后一份資料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不著痕跡地點頭：“做得很好，文君?！?/p>

姜文君替她重新把文件摞了回去。時觀復剛要張嘴，突然猶豫著看了一眼姜文君。

“沒事，都能聽，說吧。”瑤光對時觀復說著，一手拉住正準備離開會議室的姜文君。

時觀復拿出瑤光給他的金屬牌，遞還給她：“查到了，這人在貝瓦呼號‘Tyto’，是阿斯托爾畢業的，在螺旋矩陣是個L3。天賦者?！?/p>

“這我知道?！爆幑獾卣f。

“從他履歷看，是頭獨狼。而且——查不到姓。”時觀復緊接著說。

“那就可能沒有姓。阿斯托爾收了不少當年的戰爭遺孤，凡是出來的都對螺旋矩陣死心塌地?！苯木f。

“孩子怎么進軍校？”瑤光一邊思考著，一邊輕輕甩著她的戰利品，金屬鏈纏繞在她的指尖。

“還小的時候公司就養著他們唄。”姜文君說。

時觀復冷笑了一聲：“刺客列傳?！?/p>

“你說這個我就懂了。”瑤光把金屬牌收進口袋：“還有別的發現嗎？”

“這個阿列克斯，升遷速度有點怪。他們螺旋矩陣的L級下邊還有三檔P級，他一畢業就是P3，早在五年前就升L3了?！睍r觀復納悶道：“他怎么還沒轉正？外聘的L3已經是升到頭了?！?/p>

“玻璃天花板?！爆幑獾卣f?！拔乙娺^他的天賦。不算強，也不算廢物，剛好夠他活著，但也剛好把他卡死。沒被他們的科學派解剖，算他運氣好?！?/p>

“沒做刀姐的刀下鬼，也算他運氣好?！睍r觀復翻著手里的文件。

“這叫敲山震虎。”瑤光收起姜文君為她送來的文件，又補了一句：“不過，這個人要是在他們高層還找不到大腿抱，他必死無疑。”

兩人準備離開會議室時，姜文君突然低聲對瑤光說：“刀姐，調查組這兩天在到處找人了解情況了，隨時會找你談話?！?/p>

“我知道了。所以，我們動作要快?！爆幑廨p輕拍了一下手里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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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瑤光來到了小飛的工作室。

“刀姐，一切都妥了?！毙★w給她展示屏幕上的三維模型：“普通的二維刻印紋身不能滿足你的這個要求，我想了很久，決定用拓撲刻印。它并不依賴于單個刻印的幾何位置，而是存儲在整個拓撲結構里，這樣，哪怕你的皮膚變形、拉伸、皮膚細胞更新，只要刻印的連接關系還在，它也能自適應并維持完整性?！?/p>

他示意瑤光坐到自動刻印儀前，問她：“刀姐，你想好刻在哪了嗎？”

“左肩?！爆幑舛挷徽f脫下外套，把它隨手丟到椅背上，坐到操作椅上露出左肩光滑的皮膚。她顯然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快點搞定，我討厭針?！?/p>

“這個是納米絲，不是針。你放心，不會像普通紋身那么疼，頂多有點刺癢。”小飛說。

頂部的掃描儀垂了下來，發出柔和的光線，開始測量她的皮膚微電流、拉伸張力與生物信號。

“刀姐，你就不好奇我要紋什么圖案嗎？”小飛終于忍不住問。

“無所謂，再說你的審美品味我很放心。”瑤光背對著他說道。

小飛嘿嘿一笑，顯然有一點得意。“是光明女神閃蝶。足夠蓋住刻印回路，而且很適合你，對吧？這種蝴蝶的色彩會隨著光線而改變。”

“那我還真有點想看看了。”

此時儀器掃描完畢，探針末端輕霧一般的納米絲緩緩滲入她的皮膚，交織成超微網狀回路。她感到一絲刺癢，像極細的纖維在皮膚下游走，隨即定型。

“完成結構布置，現在進行生物信號綁定?！毙★w在儀器上按了幾個指令鍵，她的肩部微微發熱，一只幽藍的光明女神蝴蝶浮現，翅膀閃著金屬一般的光澤。

“觸摸它試試?！毙★w示意。

瑤光指尖落下，蝴蝶瞬間消失，皮膚恢復如常。再觸摸，它又緩緩顯現。

“隱顯觸發，只有你能控制?！毙★w解釋：“回溯功能需要先存儲一次你的易容狀態，之后便可隨時復原?！?/p>

“只能存一層？”瑤光問。

“對，只能保留最近的狀態?！毙★w攤手。

“那也夠用了?！彼酒鹕韥怼！爸x謝你?！?/p>

“刀姐客氣了，如果不是你提的這個需求，我還想不到這機器的另一個應用?！毙★w從工作臺上拿起一疊薄薄的紙片：“這是你要的天賦‘奇工’?，F在還是空白的，需要你把自己的天賦投進去。”

瑤光低頭穿起外套，手接過那疊紙片，打量著上面繁復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回路：“我沒想到能有這么多。”

“這不是能量產了嘛?！毙★w得意地拍拍旁邊的刻印儀?！翱上ПＹ|期不算長，只有三個月，投入的天賦只能存一個月。怎么樣，是不是真的有回城卷軸的樣子了？”

瑤光拈起其中一張，閉上眼睛，心中微微一動。她并沒有離開原地，然而紙片上的回路泛起了一點微光，又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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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瑤光接到了一個通知，要她第二天早上八點去高級行政樓開會。

該來的還是得來?，幑庀肓艘幌?，打電話給姜文君：“文君，幫我想個辦法，讓張姐明天七點前來上班。對了，提前跟小李打個招呼——要是這點小鍋他都不能背，那還是早點去后勤處算了?！?/p>

第二天一早，張姐正在茶水間接開水，就看見瑤光也拿了個杯子進來。瑤光假裝沒看出來她的躲閃和拒絕，熱情地向她打招呼：“來得這么早呀張姐！”

“嗨，瑤光，別提了?！睆埥汔洁熘詈筮€是沒忍住，向她抱怨起來：“領導說外邊單位有人今天要做臉，讓我一早在工作室等著，這不，現在人還沒來?！?/p>

“巧了，我正有個小忙，求張姐幫我?！爆幑庑ξ赝炱鹚母觳?，隨著她來到工作室。

張姐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回身把工作室門關好?！艾幑獍?，別怪我說話直，違反規定的忙我可不幫。這兩天調查組在單位里問東問西，我們老同志，膽兒小。”

“怎么會呢，我就是想提前試試臉，試完了張姐再改回去嘛。”

張姐感到有些被說服了，但仍然猶豫著。

“以前不也這樣？我現在這張臉還是張姐的杰作呢?！爆幑馀趿怂痪?。

張姐這才稍微放松，指著落地鏡前的一張椅子對她說：“坐吧?！彼钢R子旁一個架子上的一排排石膏人頭模子，問她：“這些是我比較熟練的。要哪個？”

瑤光打量了一下，挑了一個頗似東西混血長相的石膏模：“第二層左邊第三個。”

張姐伸出雙手開始施展天賦，一邊給她的臉部調整細節，一邊絮絮叨叨：“你們年輕人能不能少熬夜，每次來我這兒易容，我還得先把你們的黑眼圈弄掉。本來業務量就大，這下一天都做不了幾個人?！?/p>

瑤光閉著眼睛：“我那邊來了一個新人，有改色天賦，要不讓他來你這兒幫幾天忙？”

張姐停住了手?！澳歉仪楹?！讓他負責膚色頭發這一塊，我以后也能早點下班了。最近老徐天天抱怨我不陪他吃晚飯?！?/p>

“我聽說，徐大哥調到咱們單位的附屬小學了?！爆幑怆S口問道：“這不就是錢多事兒少離家近？”

“錢是多了點，事兒一點也不少?！睆埥愦蛄恐幑庠阽R子里的臉，把她的顴骨微微拉高：“上個月，老徐那個班上覺醒了兩個學生。你也知道，附屬小學里都是單位同事的孩子，學校上報了，叫他把班里以往所有教案整理出來，也不知道能研究出個啥，老徐他也不是天賦者啊。”

“畢竟現在覺醒條件一直不明。上面著急也很正常?！爆幑饪谥袘?/p>

“這么久了，也沒聽說天賦能遺傳啊。且不說超凡天賦了，我家孩子考大學都費勁。怎么人家孩子就那么有出息呢?！睆埥慵{悶道。

“覺醒可不代表有出息，我經手的天賦者案子也不少了。”瑤光說：“德不配位必受災殃。”

“也是。”張姐似乎被說服了。她對瑤光說：“看看鏡子，還行吧？”

瑤光裝模做樣地打量著：“和我之后的任務不太相配呢。回頭我和幾個領導商量一下。”

“也行。反正你沒開票，我也不能讓你就這么走出去。”張姐開始給她換回原本的模樣。

離開張姐的工作室，瑤光進了洗手間，面對著鏡子，手指撫過左肩的皮膚。

幽藍的光明女神蝴蝶悄然浮現在她的肩頭。鏡子中的異國女人有著淺栗色卷發，那雙琥珀色眼睛映著她的冷笑。

瑤光的手指在蝴蝶翅膀上劃過，她換回原本的臉，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快八點了。

“很好，來得及?！?/p>

下一秒，她出現在高級行政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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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里所說的“開會”，其實就是坐在沙發上接受談話。會議室的窗簾拉得很嚴，室內的燈光冷白，顯得空氣更加凝滯。房間里有兩個穿行政夾克的領導等著她，看不出什么級別。還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拿著一支筆和一個藍色板夾。

這年輕人是個書記員，整個過程中，他都在埋頭記錄著。

到了中午，她終于獲準離開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兩個神情嚴肅的領導也出了門，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年輕人跟在他們身后，沉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燒物料也算合理，當時的情況不允許她帶回。至少沒落到‘螺旋矩陣’手里?！?/p>

“貝瓦的相關人員都失聯了，所以她的話不能全信。先把她停職?！?/p>

“好吧。瓦爾尼耶夫一死，這條線算是徹底斷了。”

這時，他看見一個短發美女在走廊柱子后面向他悄悄招手。年輕人放慢腳步，悄悄靠過去。

那美女笑嘻嘻地遞給他一個信封：“我叫夏微。崔干事，財務處的報銷下來了。當時我們科長身體狀況不太好，謝謝你幫她墊付醫藥費?！?/p>

“……客氣了?！贝薷墒峦屏送票橇荷系难坨R，猶豫著接過信封。

“我就不去打擾你們領導啦，快去吃飯吧！”夏微笑著對他揮手，“崔干事，好好嘗嘗我們單位的自助餐，種類很豐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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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坐在工位上收拾著東西，文件鋪了一桌子。她平日里極少動怒，此時卻面有慍色。李維聲沒去食堂吃飯，而是在旁邊幫忙，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刀姐，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大事。別人動作比我快，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他們的?！爆幑馍钗豢跉猓屪约浩届o下來。

李維聲聽得不明就里，又聽見她說：“從明天開始我不來上班了，這些資料你交給夏微，讓她親手粉碎掉?！?/p>

他壓下所有疑問，點頭：“……明白。”

瑤光用手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權衡什么。片刻后，她做出了決定：“小李，你這幾天別閑著，去張姐的工作室打打下手，幫她給人改改發色和膚色什么的。能做到嗎？”

李維聲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讓他做這種事。他下意識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她的安排，但最終點頭：“能。”

“很好?！爆幑馀牧伺乃募绨颍曇艉鋈粔旱土藥追郑凵窭锿赋鲆唤z從未有過的鄭重：“那么，我要交代給你一個重要任務。絕密的?！?/p>

李維聲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事關重大，他轉向她，猛然站直了：“是，保證完成任務！”

瑤光贊許地笑了?！叭埥愕墓ぷ魇?，‘不小心’摔碎一個石膏臉模。架子的第二層左邊第三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