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9訓練場。城市廢墟邊緣。

破碎的地面還殘留著昨夜的雨痕，潮濕的氣息混著舊金屬味，低低地飄在空氣里。幾個人陸續走進訓練場外側的裝備間。

“早啊，各位。”伊利亞甩著背包，第一個打破沉默，聲音在偌大的裝備間里隱隱回響。

盧西恩抬手打了個招呼：“早啊，口袋。”

達米安低頭整理槍帶，目光掃了一眼門口：“凱還沒來。”

話音剛落，門外走廊上傳來一聲：“來了來了——別催！”凱推著一輛小型金屬推車走了進來，輪子在混凝土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推車上疊著一摞摞冷冰冰的裝備包，頭盔、戰術終端、震動反饋帶規整地堆放著。他開始按編號分發裝備，動作雖然快，但眼下青黑，顯然熬了太久。

盧西恩接過自己的戰術頭盔，掂了掂，問：“今天練城市戰？為撤離做準備？”

凱一邊核對手上的清單，一邊咕噥：“恐怕不是。指揮官昨晚一宿沒睡，拉著我一起調試AI模型。我熬不住了，直接在作戰室沙發上打了個盹。”

伊利亞拆開自己的裝備包，笑著插話：“打AI？圖斯克基地什么時候有這么高級的模型了？”

“從總部調來的。基地衛星網太爛，后半夜才部署完。”凱聳了聳肩，又催促道：“快點，頭盔開機，確認同步狀態。不然待會兒進去掉線了別怪我。”

一群人動作麻利地換裝，裝備間里窸窸窣窣響成一片。

伊利亞扣上腰帶模塊，忽然想起什么，嘀咕了一句：“說起來，早上……我沒在餐廳看到她。”

盧西恩一邊開著武器柜，一邊隨口應聲：“誰？”

“他說的是安娜。”達米安把訓練匕首插進靴側，簡短地接話。

盧西恩一抬眉毛：“昨天她第一次見識天賦，心理崩了？”他掂了掂手里的訓練步槍，又抱怨道：“模擬步槍的手感還是這么差。”

伊利亞拉緊自己腿上的震動反饋帶，笑了笑：“不像。那個埃列克在她面前炸了揚聲器，她還是把他壓得死死的。”

“說起來，指揮官為什么讓一個外人來審他？天賦者收編是斯圖爾特先生親自關照的任務。”盧西恩關上柜門，半蹲著調節護膝。

達米安抬起手腕上的終端，冷靜地同步場內Mesh節點，語氣平淡：“只有一個可能。她不再是外人了。”

伊利亞咧嘴一笑，拍拍腰間槍帶：“啊哈——她走不掉了。”

凱已經裝備完畢，靠在墻壁角落嚼著口香糖，忽然問：“她今天去醫療站了嗎？我早上瞄了一眼監控，房門好像一直沒開。”

“再怎么說也是個女人。凱，看這種監控你有點不正常。”伊利亞把模擬煙霧彈收進天賦空間，撇嘴揶揄他。

凱急了，連連擺手：“指揮官讓我看的！我報告了，他說不用管她。我是說，搞不好她把我們當綁匪了。”

“希望她別做傻事。對一個女人來說，現在基地外比直面天賦者還危險。”盧西恩拉緊戰術手套，表情沒什么變化：“逃跑的話，圖斯克會活活吃了她。”

達米安架起模擬狙擊槍，透過瞄準鏡朝向出口方向一掃。鏡片有些劃痕，他皺了皺眉。“不會。我會比圖斯克的黑幫和人販子更早找到她。”他收回槍，重新掛回背帶，動作安靜流暢。

沒人再說什么。他們裝備整齊后一字排開，走出裝備間，靴底踏在混凝土地面上，發出沉悶而短促的回響。

盧西恩走在前頭，突然低聲道：“訓練預案里說，敵人是天賦者。”

伊利亞在后面緊追幾步，扣上通訊模塊，皺眉問：“對了，什么叫‘不鼓勵交火’？”

“意味著今天是非對稱作戰。”達米安目光平靜，邊走邊回答。

伊利亞半開玩笑地抱怨：“難不成要活捉？我的收納空間又塞不下活物。”

“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凱調整了一下AR戰術頭盔的綁帶，低聲自言自語，臉色發白：“盧卡斯到底從哪里搞來的這東西？”

雨早就停了，但地面依舊潮濕。整座E9區如同一抹陰影，老城區的殘垣斷壁將他們包圍著，空氣中彌漫著混合鐵銹與塵土的潮味。

倉鸮站在入口外的金屬踏臺上，風把他的斗篷吹得微微起伏。他手里沒有戰術終端，也沒有紙質簡報，只是站著，看他們一個個走近。

“訓練預案你們都看了。”他的聲音不帶起伏：“我再重復一遍。”

他在背后的電子墻屏上點了幾下，屏幕上的靜止畫面浮現——戰術地圖、人員位置點、一個被標為“目標”的白色虛擬人形。電子屏分辨率有限，他們只能模糊看出一個女人的輪廓。

“你們將進入E9區，模擬城市環境。敵人僅一名。”他頓了一下，語氣更冷：“AI的行為源自實戰數據，不是隨機生成，不是推演。”

伊利亞抿了抿嘴。凱低著頭，沒說話。

“目標具備高機動、高反應、高壓迫作戰特性。”倉鸮語速不快，每一個詞像是用刀刻出來的。“你們的任務——”他掃了他們一眼：“活著穿越E9區，至少一人抵達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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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城市廢墟中，戰術靴踩在濕漉漉的碎石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達米安和伊利亞走在前面，盧西恩與凱跟在后方，兩組交替推進，彼此警戒掩護。

沒有敵人出現，只有風在破碎建筑間低低回旋，偶爾帶起一聲輕微的金屬摩擦。

達米安在一個狹窄的掩體后停了下來，低聲道：“不對勁。”

伊利亞緊跟著停住腳步，側頭看他一眼：“怎么不對勁？”

達米安盯著戰術終端上的電子地圖：“我們已經推進了三分之一。如果是高機動型敵人，為什么到現在都沒動作？”

“什么情況？”盧西恩貓著腰快速跟進，壓低聲音問達米安。

“凱，你的無人機接入節點了嗎？”達米安沒回答他，而是直接轉頭問凱，“放出去偵察一下。”

凱低聲抱怨了一句：“電池續航時間有限……”但他還是迅速蹲下，從背包里取出折疊式無人機，小心地展開螺旋槳。

無人機輕巧地升空，微弱的馬達聲迅速被風聲蓋過。凱剛剛低頭查看終端反饋的數據，還未看清具體情況，街道對面廢墟建筑的一扇半碎玻璃窗后，忽然閃過一道模糊的白影。

“在那兒！”伊利亞低聲警告。

盧西恩盯著那扇窗子冷靜地說道：“我敢打賭，它已經換位置了。”

凱迅速在終端上標記：“左前方三十米，模擬熱信號出現過一次。”

盧西恩若有所思：“這說明目標不具備自我遮蔽類的天賦。畢竟每個天賦者只會有一種天賦。”

伊利亞伸手攔住盧西恩進一步的動作，搖了搖頭：“我覺得主動去那里不是個好主意。”

達米安淡淡開口：“不用去了。對方一直在盯著我們。”

“你怎么知道？”盧西恩問他。

“我們一放出無人機，她立刻現身。”達米安盯著那扇窗子。

“只是一個影子而已。”伊利亞仍然半信半疑。達米安緩緩轉過頭，目光冷靜：“她根本不怕我們看到她的影子。”

這句話落下，空氣忽然像被凍住一樣，幾個人都沉默下來，只剩風在廢墟間低低地吹過。

這時，耳機里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聲音似乎來自他們頭頂上方。所有人下意識地舉槍抬頭望去，一個白色的影子迅速從二樓窗口掠過，下一秒，盧西恩驚駭地看到那道身影已經無聲地出現在了達米安身后。沒有運動路徑，只是……出現。

“達米安！”盧西恩大喊出聲，但已經太遲。那個影子手中的戰術匕首精準地刺入了達米安因抬頭而暴露的咽喉。

這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鎖定在達米安的位置。他們清楚地看見了襲擊者的臉——那是一張美麗卻毫無表情的絲卡女性面孔。她的衣袖染上了一抹鮮紅，血跡在AR頭盔的電子增強視野中微微泛著冰冷的熒光。

下一刻，那個女人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盧西恩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盡管他清楚這只是一場AR模擬，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與此同時，達米安胸前的震動反饋帶發出低沉而短促的嗡鳴聲，所有人的耳機里響起一個冷漠而機械的提示音：“達米安·霍爾特——戰死。”

達米安愣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朝隊友們擺擺手：“我陣亡了，你們繼續。”然后，他靠向一側斑駁的墻面，摘下已經失去信號連接的頭盔，沉默地旁觀著這場尚未結束的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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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鸮站在E9區訓練場的指揮室里，眼底的光影隨著終端屏幕上的紅色警告標記輕輕閃動。他沒有抬頭，只是靜靜看著屏幕上達米安的名字，又瞥了一眼旁邊實時更新的戰場地圖。

窗外光線灰沉，破敗的城區像一片無聲蠕動的陰影，堆疊在潮濕的天幕下。灰白色的光從半開的窗簾縫隙中透進來，在他臉頰上勾勒出一道冰冷的輪廓。

他微微垂下眼睛，腦海里閃過昨天的通話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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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在辦公室聽取安娜關于埃列克心理評估的口頭匯報。女人抱著文件夾，條理清晰地陳述著目標的心理特征和失控風險。

匯報中途，他的戰術終端震動了一下。倉鸮掃了一眼屏幕，上面跳出一條消息：“今晚2200，加密通話。重要情報。——L。”

盧卡斯很少發這種格式的緊急聯絡。通常這種消息，只意味著一件事：局勢有變，而且變得很快。

他當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安娜繼續說下去。

但在夜晚，圖斯克基地的指揮樓早已歸于寂靜的時候，倉鸮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接通了加密頻道。

盧卡斯上線了，聲音低沉，略帶一絲疲憊：“Queen回來了。上個月，絲卡那邊啟動了秘密撤僑。”

倉鸮靠在半開的窗臺旁，手中戰術終端的光影投在臉上。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聽著。

盧卡斯繼續說道：“不是因為局勢動蕩本身——貝瓦快變天了，我們自己心里有數。但這次，絲卡動得太快，也太干凈。現在撤僑已經完成——不是動手準備，是人已經撤走了。”

倉鸮沉默了幾秒，淡淡說道：“她開始行動了。”

“是。撤僑這種事，代價太大，沒有確鑿信號絕不會啟動。現在可以確認，Queen已經回歸絲卡，而且還帶回了圖斯克最臟的一手情報。”

窗外的雨斜斜打在玻璃上，基地遠處的燈光被雨跡分割成斑駁的光點。

倉鸮指尖頓了頓，在屏幕上劃開一份早在數周前就制定、卻遲遲未啟用的訓練預案。由于埃列克連放兩次鴿子，回收任務一拖再拖，這項計劃也被壓到了末尾。

然后他說：“盧卡斯，立即幫我部署Queen。今晚完成。我去把凱叫過來。”

盧卡斯低聲應了句：“知道。”

頻道中斷。倉鸮合上屏幕，推門而出，風雨撲面而來。

瑤光的影子，就這樣被植入了E9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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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鸮收回思緒，從腰側掏出個人終端，隨手點開個人任務清單。安娜的情緒崩潰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他的隊伍不養閑人。

他熟練地調出小隊內部頻道，編輯了一條隊內通報。

發送確認。蜂鳴聲一閃而過，然后歸于沉寂。倉鸮將終端扣回腰間，重新抬頭看向E9區戰場實時畫面，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小隊剩余成員仍在廢墟中推進，動作壓低、步伐謹慎，像是一群被逼入死角的獵物。

這幾個小子要遭的罪才剛剛開始。慢慢磨吧。他想。

與此同時，瑤光站在宿舍的落地鏡前，已經換回了自己的絲卡面孔。她聽到桌上的終端發出一聲提示音，于是走過去拿了起來。上面滾動著一條命令：

【SpiralMatrixTuskBase|SquadTyto|InternalNotice

接收人：安娜（非作戰支援人員）

1.白名目標的定時供餐已終止。

2.鑰匙在作戰室桌上，自行領取。

3.若無人供餐，白名目標將出現醫療風險。

4.新指派：由你承擔供餐直至另行通知。

備注：任務已下達，不接受申訴。

——SquadTyto/指揮官】

瑤光盯著那行字，眉毛緊皺。下一秒，她猛地把終端往床上一扔，機器咚地一聲砸在床墊上。她用絲卡語不干不凈地罵了一句：“他媽了個巴子。”

她站定片刻，深呼吸幾下，重新伸手按住自己肩頭的光明女神蝴蝶，把臉換了回來。

剛才明明已經準備好瞬移回國了，結果又來了個送飯任務。居然連給非作戰人員的“情緒崩潰”時間窗口都不留。阿列克斯，遲早收拾你。瑤光一邊穿外套一邊咬牙切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