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生日那天，我得到了一只壞掉的收音機。”埃列克低聲說。
他陷入了回憶。
“我是在貝瓦南部的一個港口長大的，它的名字我已經(jīng)不想再說。那個碼頭經(jīng)常會有外國的船只靠岸，用卡車把上面的廢舊貨物運到港口附近的垃圾場。
“我沒有家人，從很小的時候就和朋友們一起在那里翻找有價值的東西，他們教我如何拆出能用的零件、如何修理電器并在黑市上賣掉。我很快就學會了這個。”
“生日那天，有個朋友送了我一個收音機，雖然壞了，但它很新、很完整。他向我保證，以我的手藝肯定能修好。”
說到這里，他隱約想起那個朋友笑著對他說：“埃列克，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隨便挑一天做生日——你是唯一一個，真的記得自己哪天生出來的。”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瑤光。她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情，于是他繼續(xù)下去。
“我拆開收音機，發(fā)現(xiàn)是電容壞了。我手頭剛好有現(xiàn)成的電容，于是換了一個。但是，開機后，我聽到了碼頭上船只的無線電內(nèi)容……”盡管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仍然流露出一點驚惶。
“這有什么問題嗎？”她向他提問。
“那是一只普通的民用收音機，正常情況下，只能收到港口周邊那些小電臺的新聞廣播和破音樂……從來沒聽過船上的工作頻段。我卻聽見了。指針亂擺，聲音嘈雜，但我卻聽見了——
“有人說著我當時還半懂不懂的新盎語，指揮卡車運走船上的貨物。我——我第一次知道，我們從小翻找的垃圾堆，是有毒的。它們被倒在貝瓦的土地上，花銷比在貨主那里回收要便宜得多……”他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甚至已經(jīng)想不起自己當時在想什么了，只記得他對聽到的事情十分憤怒。
“然后，那只收音機發(fā)出刺耳的電流聲，緊接著就炸了，連外殼都一片焦糊。但是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電路構(gòu)造的全部細節(jié)，像是在我眼前一般清清楚楚。我走出自己工作的小屋，想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夜色中的海港依然如常，但是，那種狂喜，那種——”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停住了。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暴露得過多，又像是回憶起了痛苦的往事，他眼中的光芒轉(zhuǎn)瞬即逝。
“在這之后，貝瓦反抗軍盯上了你？”她問。
他盯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點了點頭。“我那時候，根本沒意識到危險。我很快成了我們那一帶有名的維修好手。我不再需要萬用表，只要施加一點電磁場擾動，我就能隔著機器外殼知道哪里出了問題。直到那一天，幾個人踹開我的小屋，蒙上我的腦袋帶走了……”
說到這里，他忽然偏過頭去。“夠了嗎，醫(yī)生？”他重新?lián)Q上了一副冷笑：“我猜你一定很滿意自己今天聽到的。”
瑤光嘆了口氣。“我對你很不滿意。”
她站起身來收走桌上的飯盒，抬腳要走，忽然回頭對他說：“你有沒有想過，有人可能會羨慕你。”
她出了門，機械鎖咔噠一聲，被重新鎖上了。
埃列克愣愣地看著門口，過了幾秒，他猛然感到胃部開始抽搐。胃痙攣來得又快又狠，他本能地站起身來，踉蹌著向床頭柜上的藥瓶伸手。
他沒去倒水，直接吞了一片解痙的胃藥。等到胃部的疼痛平復下來，他意識到這是她在天臺上扔給他的那瓶藥。他久久盯著手中的藥瓶，但最終只是狠狠吞咽了一下干澀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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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盯著我們。”盧西恩蹲在破墻后，臉上混著汗和灰，回頭看向三個隊友，嘴里嘀咕著。
伊利亞聽了，往旁邊的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咧嘴笑著問：“第三回合了，咱們賭誰先死？”
他們已經(jīng)被Queen殺了兩次。
第一次，是達米安“陣亡”后，凱在一個車庫轉(zhuǎn)角被她突襲。盧西恩和伊利亞決定沿著不同的方向分散突圍，這樣他們至少能夠拖延她的時間。
然而沒過多久，盧西恩的AR戰(zhàn)術(shù)頭盔視野中就跳出了提示框：“伊利亞·馬爾科夫——戰(zhàn)死。”緊接著，他就聽到耳機所模擬出的聲場：身后傳來碎石被她踩在腳下的輕響。他回頭掃射了一圈，拔腿就跑，同時把槍舉起護住自己的脖頸——他已經(jīng)見過達米安的退場。
她輕巧地助跑幾步，然后憑空出現(xiàn)在他的腳邊，手上握著匕首，以低姿砍向他的小腿。盧西恩腿部的振動反饋帶立刻發(fā)出嗡鳴，提示他這條腿接下來無法行動，必須處理傷勢。
但對方根本不給他機會，趁他半蹲的那一瞬間出現(xiàn)在他背后。匕首自上而下穿過他的頸椎，白衣又添血跡，他的反饋帶又一次嗡了一聲——他被處決了。
第二次演練，第一個遭毒手的還是達米安，這次擊殺又快又準。這個AI似乎已經(jīng)認定他是隊伍里威脅最高的人。
達米安退出后，剩下的人意識到了火力壓制對她有效。然而，接下來，凱由于極度緊張，在盧西恩前出偵察回來時用手里的微型沖鋒槍把他掃倒了。
盧西恩聽到“盧西恩·沃德——腹部中彈”的提示音，震驚地看著凱，然后暴怒起來：“你開什么玩笑？！”聲音之大，連摘掉頭盔坐在一旁休息的達米安都看了過來。
凱瞠目結(jié)舌地放下模擬槍，一旁的伊利亞已經(jīng)沖過去，在自己的終端上調(diào)出戰(zhàn)場急救碼，抬起盧西恩的手臂，用他的終端掃碼。所有人聽到耳機中傳來：“伊利亞·馬爾科夫急救操作正確，傷員盧西恩·沃德失去行動力。”
盧西恩聽到播報，臉色更差了：“伊利亞，拿走他的槍。”凱咬著牙，把槍遞給伊利亞，看著他把槍收進收納空間。
就在這時，白色影子自天而降，帶著更加濃重的血色，伊利亞的振動帶響了。他先是一驚，然后停住了動作，苦笑了一下。
由于達米安已經(jīng)摘下頭盔，他看不到襲擊者，也不能做出任何支援動作，只能聽到耳機里接連響起提示音，冰冷無情：“伊利亞·馬爾科夫——戰(zhàn)死。”“凱·奧斯本——戰(zhàn)死。”“盧西恩·沃德——戰(zhàn)死。”他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
E9訓練場，第三回合。
此時，他們重新站在E9的入口處，但心態(tài)和前兩次已經(jīng)完全不同。緊張，僵硬，呼吸急促。伊利亞那句“賭誰先死”一落地，所有人都看向了達米安。
達米安抬手按向頭盔的通話按鈕：“我要向指揮官申請暫停，進行戰(zhàn)術(shù)討論。”
所有人點了點頭，都稍稍松了一口氣。
很快，倉鸮的聲音在耳機中傳來：“你們有10分鐘時間。倒計時開始。”
盧西恩盤腿坐了下來，首先發(fā)言：“死了兩次不是白死。至少我們知道了她怕子彈。”
“她能躲開。”伊利亞罕見地沒再說笑，輕輕搖了搖頭。
“但至少能做到壓制和打斷進攻。”達米安補充道。
凱坐在一旁，一邊給無人機換新電池，一邊低聲說：“她只用冷兵器，沒有熱武器更沒有反無人機器材。但是——好像也攔不住她。”
達米安轉(zhuǎn)頭盯住他：“凱，昨晚是你和指揮官一起部署這個AI的。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不確定指揮官想不想讓我說。”凱猶豫著。
“這不是作弊。”盧西恩在地上挪了挪，靠過來：“既然AI建模來自真實戰(zhàn)場數(shù)據(jù)，那么公司手里就一定有她的情報。”
“再說了，連你都知道的情報，我們有權(quán)限知道不是很正常嗎？”伊利亞也附和了一句。
凱遲疑了一下，注意到公共頻道里沒有傳來倉鸮的制止，才說道：“你們已經(jīng)見識了兩次，現(xiàn)在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多少……昨晚這個AI上線后，我跑了幾次模擬，被嚇壞了，我問指揮官：‘我們真的能活下來嗎？’”
“他怎么說？”伊利亞問道。
“他只說了一句：‘局面不是必死的，有活命的解法。’”凱看著明顯稍感放心的其他人，低聲說：“如果你們想到了解法，趕緊說吧。我昨晚沒休息好，實在是給你們拖后腿了。”
盧西恩立刻抬手截住他的話頭：“我沒怪你。”
凱點點頭，在終端上劃了幾下，所有人的視野中都出現(xiàn)了E9訓練場的三維地圖，以及他們前兩次的行動路徑和被擊殺地點。“我被擊殺后無人機一直在工作，也記錄了她的部分行動。”
盧西恩仔細觀察地圖：“一個瞬移天賦者，該怎么斗？”
“作為一個空間系天賦者，最重要的就是空間感知能力。”伊利亞突然說。
所有人立刻抬頭看著他。他聳聳肩：“我的收納天賦也算一種空間系，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天賦者果然不一樣。”凱嘀咕了一句。
達米安順著伊利亞的話思考著：“那么我作為一個狙擊手，空間感知能力主要依賴視覺實現(xiàn)。”他看了看三維地圖：“她的移動路徑很怪異。有時，落點完全是上一個點的視線死角。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此前到過那里，知道那里有什么。”
“這就是為什么第一回合時，她一開始沒有出現(xiàn)！”盧西恩恍然大悟：“她在踩點！”
“的確。第二回合，她就記住了一切。不管是地形，還是我們各自的戰(zhàn)斗風格。”達米安咬牙說道：“這個AI有著極其恐怖的學習速度。”
“每次擊殺后，她的外觀都會增添新的血跡，可能就在暗示這一點。”凱小聲嘀咕著：“盧卡斯可真他媽惡趣味。”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盧西恩皺著眉頭總結(jié)：“不能全程火力壓制，目的地太遠、子彈有限；不能分散推進，會被她各個擊破，尤其是達米安的狙擊能力，在轉(zhuǎn)移任務(wù)中完全發(fā)揮不出來；只要露出一秒的破綻，她就會撲上來，帶走人命。”
“而且，E9中段已經(jīng)被她徹底掌握地形，成了她的狩獵場。”伊利亞攤手。
“我有一個想法。”達米安看著地圖，突然說：“以機動性對抗機動性。”
他轉(zhuǎn)向凱，問道：“E9里有載具嗎？”
“……我不知道。”凱搖了搖頭：“指揮官也沒提過。”
“那我們就得去找。”達米安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自己作訓服上的土：“開始吧，第三回合。”
其他三人也趕緊站起來，伊利亞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與此同時，倉鸮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在每個人的耳機里，依然冷淡，卻有著令人不易察覺的贊許：“討論時間到。訓練開始。”
他們四人列隊而行，沉默中重新走向廢墟深處。冷風從破碎的墻后鉆進來，劃過他們汗?jié)竦募贡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