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跟著機要員走進機要室。門在身后關閉，氣壓鎖將外界的噪音徹底阻隔。房間里只有一張桌子、一部紅機、兩把靠背椅，還有安靜得令人發緊的空氣。

張主任站在桌前。見她進來，他略略點了一下頭，然后繼續安靜地看著桌上的紅色話機。他的眼神沒有焦點，像是在思考，也像是用全部心神在等待。

電話終于響起，低沉的鈴音一下一下，不急不緩。張主任立刻伸手接起，輕聲說了句：“報告，人在。”

他看了瑤光一眼，輕輕把話筒遞過去。

她接過那支沉甸甸的舊制聽筒，靠近耳邊，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沙啞、清晰。“準備好了嗎？”

瑤光沒有猶豫：“時刻準備著。”

聽筒另一端靜了幾秒，然后說：“好。記著你是英雄的女兒。”

通話中斷。

她緩緩放下話筒，手指離開那枚紅色按鈕的瞬間，仿佛整個房間的溫度驟然回升了一度。

張主任轉頭看向她，正色道：“‘鳴鏑行動’正式啟動。從現在開始，不許問去哪，不許問去干什么。帶上你的行動二科，到大院門口上車報到。”

瑤光點了點頭，沒有提問，只是沉默著走出了機要室。

樓下，一輛灰色行政車正等著她。引擎已啟動，窗膜泛著首都的晨光。

她拉開車門，姜文君、夏微、時觀復和李維聲早已在后座等候。車門合上，駕駛員沒有回頭，車子隨即駛離大院，沿著一條安靜的街道行去。

車子在早高峰的車流中不緊不慢地穿行。瑤光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的街景上，耳邊是輪胎摩擦的輕響。

她忽然回憶起那次接見。那是她升為二階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親眼見到老書記本人。

那天，她獲準推開那扇門的時候，老人端詳了她很久，然后問：“疼嗎？”

她站得筆直，回答：“已經不疼了。”

老書記緩緩點頭：“孩子，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

她一時沒聽懂，只以為他說的是升階的痛苦和代價。她回答：“這是我個人的愿望和選擇，沒有什么不公平。”

老書記嘆了一口氣：“我不是說組織對你不公平。”他頓了頓，轉頭看向窗外盛開的海棠花。

“我是說——歷史對你不公平。”

車子拐過一個轉角，陽光從建筑縫隙中照進了車窗。瑤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如鐵。

現在，她是那一支鳴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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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卡西北某地，地下三十七米，代號“平沙”的前沿聯絡基地。

瑤光在戰情室的中央會議桌旁落座，行動二科和其他中級干部一同坐在邊席。總參、政治部、后勤部、裝備部和情戰委外聯辦公室等單位的代表共十一人，分坐在會議桌兩側。一位將官坐在中間，手中捏著一支黑色鋼筆，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他們面前的屏幕上，投影著格拉尼茨城區三維地形圖，不同色塊標注著軍事基地、實驗區、城區街巷和通訊盲區等等。

“鳴鏑行動”的作戰目標是摧毀格拉尼茨實驗室，并回收鄭處長及他帶走的涉密材料——尤其是那份記憶。然而此時，戰情室里氣氛壓抑，多數人是帶著“執行不下去也得執行”的沉重來開會的。

孫大校站在屏幕左側，右手捏著指示筆。他沒有寒暄，直接開場，聲音有些沙啞：“先講地形。”

他點了點最下方的一片灰色區塊。

“格拉尼茨舊城區。炸過，兩輪。第一次，就是眾所周知的格拉尼茨大轟炸；第二次，是貝瓦衛隊自己炸的，想清場。建筑結構塌得差不多了，但據高精度衛星圖像研判，仍有部分難民及少量武裝人員出沒。

“北部，新城區。兩千年后由北極星、螺旋矩陣在舊城區邊緣聯合修建。實際控制方為螺旋矩陣與多家外資背景公司，為此地的行政人員、武裝分子和掮客提供服務。外資飯店、賭場、高檔酒店、人工河，以及網絡中心、電力樞紐、電子金融結算服務都集中在這里。

“新城區以西15公里處，是格拉尼茨軍事基地。基地位于塔盧山體平臺上，海拔980米，地形封閉、坡陡林密，周邊設有防火帶與巡邏哨所。根據熱源活動和地面車輛折返痕跡判斷，格拉尼茨實驗室位于該基地內部，不排除部分設施深入山體的可能。”

坐在中間的將官忽然開了口，問道：“交通？”

“基地與城區之間唯一通道是一條封閉軍用公路，長度21公里，S型爬坡，螺旋矩陣在此設有三道哨卡，常規車程25分鐘。”孫大校回答。

“這就不好打了。”另一位參謀低聲接了一句，皺著眉看向三維地形圖。

“東方，說說你的看法。”那將官轉向他。

“是，霍參謀長。”東方參謀立刻說：“根據我們此前得到的舊聯盟時期測繪圖，塔盧山的西側及北側是陡坡，部分地段有二十米以上落差，幾處是斷崖。地面滲透的話，帶不了重裝，而且極易暴露。”

“東方參謀說得對，是這樣。”孫大校向他點了點頭：“所以我們需要瑤光同志的瞬移天賦。”

一時間，所有人看向瑤光。

她正在自己的終端上比對地圖，計算高差。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她抬起頭，對霍參謀長說：“首長，我可以把人送進去。”

后勤部一位上校立刻問道：“多少人？”

“每次一人。不限次數的話，多少人都行。”她答。

孫大校趕緊說：“瑤光，向各位領導詳細介紹一下你的天賦。”

“是。”瑤光低頭在終端上劃了幾下，把一份資料文件投影到屏幕上。“以下數據由情戰委人險司科研中心測算并驗證。我目前具備兩種瞬移能力：一是目視傳送，可傳送至目視范圍內任意空間；二是坐標回返，允許我返回曾到達過的任意已記錄坐標，不受地形、氣候、封鎖線影響。”

她點開了一份目錄，密密麻麻的經緯度及海拔信息顯示在所有人面前。“目前，我的坐標集已經覆蓋全球主要熱點區域，包括部分失聯戰區、地下節點及高密度人口撤離點，并基于天賦者的知覺擴展，可由我的天賦隨時調用。”

“這是……怎么實現的？”那位上校瞪著屏幕，喃喃問道。

“……我很難解釋。”瑤光面露難色：“這涉及……廣義相對論。”

戰情室里沉默了一瞬。所有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決定跳過這部分物理學討論。

霍參謀長忽然發問：“格拉尼茨城區，你標過點沒有？”

“我未進入過格拉尼茨城區本體。但在過去的行動中，我曾接近新城區以東10公里內。我的天賦不消耗體力，也不產生任何可被觀測的聲、光、紅外線等。我可以在城區外圍落地，然后反復用目視瞬移跳轉并標記安全點。”她回答道。

瑤光話音落下，戰情室忽然安靜。

霍參謀長微微點頭：“看來，我們要圍繞你的天賦來制定作戰計劃了。”

孫大校看了霍參謀長一眼，得到對方眼神中的許可，他便看向會議桌及邊席上的代表們：“你們有什么問題，現在可以問。”

一個年輕中校立刻舉手問她：“你能帶無人機進去嗎？巡飛彈和火箭彈呢？”

“能。”瑤光平靜地回答：“我目前每次的瞬移攜帶重量上限為一百四十公斤。這個數據包括我自己的體重。”

后勤部另一位大校起身，指著屏幕問道：“你能帶炸藥包嗎？比如小型高爆裝藥。”

“能。我可攜帶C4、引信等爆炸物進行投送或定點放置。爆炸物在瞬移狀態下的穩定性已通過數次實戰驗證。”

邊席的干部和軍官們聽了，開始低聲交頭接耳。

“你能瞬移進封閉空間再返回嗎？比如敵方的地下掩體或室內？”一個特種作戰出身的中校問她。

“如果是去過的地方，可以；否則需要目視定位。我可以返回任意一個坐標，包括絲卡境內。”瑤光回答。

“你能瞬移到敵人身后，再瞬移回來嗎？帶上對方的指揮官？”中校接著問。

瑤光笑了：“領導，我在情戰委干的就是這個活。”

這句話像一顆火星落入火藥桶。會議桌另一端的幾位校官明顯坐直了身體。有人掏出筆記本開始飛快記錄，有人一邊看屏幕一邊快速計算著什么，像是被激發了斗志。

一位電子戰技術中校低聲對副手說：“如果再配合無人機蜂群，能在第一時間切斷對方電力、通訊和防空。”

“北極星集團的卡普拉夫前線基地，距格拉尼茨直線大約320公里。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一位參謀把紅藍鉛筆往筆記本上一敲，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有人低聲總結：“我們也許可以把這次行動整合成一次瞬移突襲。”

“等等，不能想著讓她一個人干所有活。”東方參謀出聲：“我們還要考慮行動的時間窗口。畢竟，卡普拉夫具備遠程火力打擊和電子壓制能力。”

“還要考慮北極星集團有名義上的聯合國授權。”政治部的一名干事補充道。

這話一出，全場冷靜了下來。

霍參謀長低頭沉思，沒有說話。

瑤光飛速思考著，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動。她看向東方參謀，語速平穩：“我確實不是萬能的。但我的能力可以儲存在名為‘奇工’的天賦造物里。”

幾位情戰委干部對視了一眼。

“你們的工匠天賦者，已經能穩定儲存你的瞬移天賦了？”孫大校放下指示筆，向她確認。

“是。只需我事先將指向特定坐標的天賦投入‘奇工’，在工匠天賦者不對天賦回路設限的情況下，任何拿著它的人都可以通過銷毀它實現單次瞬移。”她胸有成竹地回答。這一點，她早已在工匠天賦者小飛那里得到了確認。

裝備部的一位大校皺眉問了一句：“銷毀它才能瞬移？能確保順利嗎？”

“‘奇工’若是一次性使用，不挑形式。”瑤光微笑道：“紙片都行。”

聽了這話，在場的人都猛然間精神一振。

“也就是說——”東方參謀的聲音發顫，“我們可以——把武器裝備、火力平臺和作戰人員瞬移進去，在格拉尼茨同步展開作戰？還能隨時脫離戰場？”

“是。”瑤光淡淡地答：“全程不必我本人陪同。”

霍參謀長慢慢合起手里的筆記本，掃視全場。所有人安靜下來，只聽他說道：“同志們，從今天起，戰爭的方式改變了。”

他將手中的黑色鋼筆重新別回胸前口袋，像是在封存一個時代。“——我們手里拿著的，是絲卡的第一把天賦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