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雨絲纏著梧桐葉墜落，陸鳶擦掉玻璃櫥窗上的水霧，紫色鳶尾在暮色中泛著幽光。門鈴突然作響時她正在修剪花枝，剪刀“咔嚓“切斷的瞬間，一滴血珠順著虎口滑進鳶尾花瓣里。

“深夜訂單？“她展開被雨水洇濕的信封，泛黃信紙散發出潮濕的泥土氣。委托內容是用報紙剪貼拼成的：“每周三凌晨三點，將鳶尾花束放在梧桐巷13號信箱。“附著的鳶尾標本讓陸鳶指尖發麻——那是她上個月在母親墓前放生的永生花。

閣樓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陸鳶攥著剪刀踏上樓梯，木階在腳下發出腐朽的呻吟。工作間的臺燈還亮著，滿地都是鳶尾花瓣，像是被人狠狠揉碎又拋向空中。她蹲身去撿，突然看見鏡中自己的倒影遲滯了半拍。

第二周同樣的雨夜，信箱里躺著褪色的藍絲絨盒子。陸鳶打開時聽到貝殼風鈴在無風的夜里叮咚作響，盒底鋪滿曬干的鳶尾根莖，上面壓著張泛黃照片：穿月白旗袍的少女站在梧桐樹下，腳邊散落著紫色花瓣。陸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照片背面用褪色墨水寫著：“我等你的回信等了四十七年?！?/p>

“這棟宅子以前住著位姓顧的小姐?！吧鐓^老人用拐杖戳著青石板，“四七年跟未婚夫私奔時馬車墜崖，搜救隊只找回她裝情書的檀木匣子。“陸鳶望著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想起委托信上的郵戳日期：1947.4.4。

地下室的鐵門在第三次收到委托時自動打開了。陸鳶舉著蠟燭的手不住顫抖，臺階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當燭光照亮墻角的雕花梳妝臺時，她聽見自己喉嚨里溢出尖叫——鏡面倒映出的分明是閣樓場景，而本該在鏡中的自己，此刻正站在地下室里。

梳妝匣里整整齊齊碼著十二封信，火漆印都是鳶尾花紋。最新那封的墨跡還未干透：“今日收到鳶尾花束，家母甚是欣喜?！瓣戻S的血液在看清落款日期時瞬間凝固——2023年4月5日，正是她將第一束花放進信箱的第二天。

暴雨傾盆的凌晨三點，陸鳶抱著鳶尾花束沖向13號信箱。銅制信箱在閃電中泛著青綠，投信口卡著半截藍絲絨布料。當她伸手去扯時，冰涼的觸感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信箱內側密密麻麻貼滿褪色照片，每張都是不同年代的自己在遞送花束。

“陸小姐又來自家信箱取信??？“晨練的老人笑著打招呼。陸鳶僵硬地轉頭，看見信箱變成普通的綠色郵筒，自己懷里抱著的根本不是鳶尾花，而是一疊泛黃的信紙。最上面那張用新鮮墨跡寫著：“替我告訴母親，山茶花發夾我收到了?！?/p>

工作室的全身鏡蒙著水霧，陸鳶顫抖著擦去霧氣時，鏡中浮現出雕花梳妝臺的輪廓。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正在往發間別山茶花，當她轉身的瞬間，陸鳶看見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左眼正在滲出紫黑色的花汁。

閣樓地板的夾層里藏著褪色的工作日志，最新一頁的筆跡新鮮得能蹭花墨跡：“4月5日，顧小姐說鳶尾根莖要碾碎才能傳遞思念?！瓣戻S瘋狂翻動紙頁，發現從1947年開始，每隔十年就會出現相同的字跡記錄著相同的內容，而最新記錄的日期，分明是她自己的筆跡。

暴雨夜的風鈴響得近乎凄厲，陸鳶終于看清委托信上的郵戳圖案——根本不是郵局印章，而是浸著血跡的鳶尾花。當第十二束鳶尾被投入信箱時，她聽見身后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像是送葬隊伍踏著雨水由遠及近。

地下室的鏡子開始滲出紫色汁液，陸鳶在鏡面漣漪中看到無數個自己穿梭在不同年代。穿旗袍的、梳麻花辮的、戴銀邊眼鏡的，每個人懷里都抱著沾露的鳶尾花。當最新那個身影轉過頭來，鏡面突然映出新聞畫面：2023年4月4日，梧桐巷花店發生瓦斯爆炸，店主遺體手中緊握枯萎的鳶尾。

晨光染亮信箱時，陸鳶發現自己正站在工作室門口修剪花枝。櫥窗倒影里穿月白旗袍的少女沖她微笑，玻璃上雨水蜿蜒成新的委托信：“請于今日凌晨三點，將鳶尾花束放在梧桐巷13號信箱?！凹舻丁斑青辍凹魯嗷ㄇo時，一滴血珠落進她新別上的山茶花發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