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草去電影院看了一個封神演義相關的動畫，源自“二郎神救母”的故事。楊戩的天眼之前受傷后就一直用布綁著，如果一旦開天眼，便是無窮無盡地念想，就是想要解救被大山鎮壓的母親。

電影快結尾時，楊戩在山崖上回憶起母親最后消散時，對他說的話，

“戩兒，不要追。”

然后化作漫天繁星，如煙飄散。

這是一個上班的工作日，堯草幾乎包場看著這個動畫，聽到這一句，對著屏幕，淚流滿面。

額頭的瘙癢又開始隱隱發作。這一塊地方，教授說中醫叫做印堂，在醫卜星象里面，中醫望面色，如果印堂隱隱發黑，其實是一種很不好的預兆，古話說，這個人可能要倒霉。

堯草也很困擾，在教授身邊已經治療了很久，其實她很聽話地一次又一次地去敲梅花針，但怎么都不能好起來。

梅花針是一種中醫的治療器具，一共七束像小圖釘釘子一樣的針，組成一團，類似一朵梅花。梅花針敲下去麻麻的，每敲一次，額頭就會留下密密麻麻的針印，也有隱隱血痂，留在皮膚上就像是一道傷口。

看了電影后的不久，夜里有一次做夢，夢到，

“在一個山洞里，住著哥哥、弟弟和妹妹，有一道閃電劈過來，堯草大聲說，不要劈弟弟，楊戩就出現。緊接著一個聲音說，你想開天眼，它們才源源不斷地過來。”

早醒后，堯草照鏡子，額頭瘙癢不止，被抓撓到皮脫了一層又一層，現在額間那塊粉亮的皮膚明顯地區別于其他膚色，真的就好像一只豎著的眼睛。

真應了夢里說的，天眼。

然而，中醫叫它神經性皮炎。據說跟一個人長期壓抑焦慮的情緒有關。有啥好壓抑的啊？沒錢沒男友就會壓抑焦慮？堯草心中不服，和朋友們周末吃喝玩樂一樣不少。

教授的治療一直沒有停過，梅花針如果不用的時候，就會用針灸針刺額頭，有時額頭會出偏黑的瘀血。教授會指著這個對學生說，你們看，血瘀很嚴重，你們要是施針遇到這樣的病人，可千萬不要用棉簽去擦，一定要讓“邪有出處”。

這個邪在中醫指的是病氣，堯草正在在職讀中醫藥的本科課程。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堯草咬牙切齒，起碼扎了十次梅花針，時好時壞，堅持了一段時間就決定放棄治療了。反正也早就過了爸媽所謂的適婚年齡，外貌啥的，好看固然好，但是不好看，也沒所謂吧。

像眾多大城市里面忙忙碌碌的社畜一樣，堯草最想搞錢。但可惜，錢好像一直跟她過不去，忙忙碌碌也沒錢。

教授那邊，本著不求醫就絕不治療的原則，古代叫做“醫不扣門”。于是堯草就每天額頭帶著這個像天眼一樣的標志，晃來晃去在教授身邊工作。教授也什么都沒有說。

唯一讓堯草煩惱的是，三十來歲的年紀，怎么會那么多夢呢？上次夢見楊戩也就算了，最近夢里跟動物園似的，各種動物都來了。

六點多剛過，堯草夢見一個斷了一只腳的黃色的桌子壓著一個網，網里面有兩只肚子胖胖的蚊子，左邊的一只已經奄奄一息了，右邊另一只還在掙扎，然后一個女同事的聲音尖叫出來了，別給悶死了，還有用。接著，另一只掙扎著的飛出來了，飛到堯草跟前，不知道是想咬堯草，還是想和她融為一體。”堯草給直接夢中嚇醒了。

醒后想著蚊子咬人，都是先要吐汁液然后再吸血，堯草非常非常地暴躁。在視頻網站上面，怒刷了好幾個動畫片二郎神暴打的動作視頻，整個人才感覺好一點兒。

可能二郎神真的是二次元男朋友，如果可以，請立刻暴躁地把夢里那只想吸血的大蚊子給拍死。堯草恨恨地想。

日子像水一樣流淌，說起來，教授與堯草相識很久了。以前堯草作為編輯小助理給教授編過書，教授喜歡堯草安靜聽話，也夸她認真。

堯草的前領導刁難她，再加上工資不高，堯草就想跳槽。恰好教授也要退休了，想著科普推廣中醫。于是，聯系了堯草，給了一個崗位，讓堯草寫些中醫科普文章。但是，堯草不通醫理，教授給了一兩年過渡，專業內容她來把關。但堯草必須認真從頭學，堯草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沒有太多墨水，硬生生地從文轉醫，就必須周末都在中醫院校里面好好聽課補課。堯草和醫學一直緣分不淺，善緣還是孽緣？前男友就是個骨科醫生，那肯定是孽的吧。教授給她工作還給她治療，那肯定是善緣。要惜緣，課是肯定要上的。

這是新一個學期，堯草是在課堂上看見秦老師的。

那天陽光挺好，堯草拖拖拉拉地出門，遲到了，她一見秦老師，就覺得這個老師好熟悉。對了，長得像她之前那個醫生前男友。

老師并不帥，但很快把學生征服了，他把四季“斗轉星移”這個概念講解得很清楚。講解節氣的時候，指出了斗柄的不同指向，代表不同的季節。引得學生嘖嘖稱贊。還有，老師用象形含義去解釋古代文字知識，堯草也覺得熟悉，畢竟她也曾經在文字學大家課堂上面，好好地上過一個學期的課。這么幾節課下來，學生們都紛紛拜服。

有一次，秦老師講古代要欽天監來觀察天象工作的時候，有一種測量方法是拿著雞毛爬到高臺上，看風把雞毛吹向哪個方向，以此觀測天象。學生們還是引頸細聽，堯草卻忍不住在課堂上面哈哈大笑。結果她的笑聲太過突兀，老師忍不住用眼睛盯著她。

堯草強行忍笑，環顧四周，居然沒有人在笑。難道這個場景不是很搞笑嗎？怎么都有點“天靈靈地靈靈”的味道呀。結果同學們還是一臉崇拜地盯著秦老師認真聽講。

堯草想，大家真崇拜老師，老師說啥大家都認可，好神奇。

和秦老師原本不會太有交集。這畢竟只是一個周末班，老師們雖然教授得極其用心，但是學生基本都是有工作，業余來學習，短暫的師生關系，不比大學里面教學來得長久穩定。

學校也要求配合忙碌工作的學子，于是教學以線上課程為主，秦老師出現兩節線下課后，就都改線上課。

線上課，有時看不清秦老師的臉。于是，堯草常常分心，然后睡著。她的學渣本質在學習中醫的過程里面表現得淋漓盡至。以前中文課，也曾是學霸一般的存在，課間都在小說里面徜徉。而今，像個廢柴。在家里，她以前是學霸，弟弟是廢柴。現在她充分感受到廢柴弟弟當年也許不是不想學習，而是拼盡了全力也不太能學進去啊。

但為了工作，廢柴必須激勵自己，打死都要學完。

要這么上下去，堯草絕對不會和秦老師有什么交集。

神奇的事情發生在最后一節課，班長通知，秦老師會來上最后一節課，這可是一節劃重點的課。堯草很認真地去上課，秦老師卻在課堂上說了一句話。

秦老師說，人的神都是藏在血里，不能夠輕易耗神。然后強調，最重要的是要有正氣，然后說，現在居然有心理咨詢師做咨詢做到自己要自殺，怎么能夠這樣呢？如果這樣，我們這些做醫生的也太可憐了。一定要好好養好自己的神。

這句話對于堯草來講具有核彈一樣的殺傷力，她和她的咨詢師就剛剛卷入了一個很大的事件中，傷害都很大。話說，堯草雖然從事中醫科普工作，但是有一位咨詢師的好友，那位朋友覺得神經性皮炎就是焦慮引發，就帶了她去試試心理咨詢。堯草并不反對，她覺得每周能去咨詢師那里吐槽，如果對身體有益，也未嘗不可。而且，有個地方吐槽，身心健康。但是，她的咨詢師好像最近狀態很不好，也對堯草如實說了情況，本來想著要不要轉介，但最終，堯草選擇了繼續相信這個咨詢師，她們還是保持了咨訪關系。

做咨詢這件事，堯草從不和他人說，沒有必要啊，這屬于個人隱私，又完全不影響工作。但是，秦老師你怎么突然說起了這個？堯草心理咯噔一下。

恰巧課間，有位同學對秦老師表達了喜愛和敬仰，纏著秦老師拿微信，最后秦老師沒有辦法，就只好打開了微信，前幾排的同學呼啦呼啦地沖上去掃老師的微信，堯草正在和一位同學聊天，看到這種情景，那也就隨大流，加到了秦老師的微信。

當天睡前，迷迷糊糊快睡著了，估計是做夢，堯草好像是看到了犀牛頭骨。第二天在寫稿打字的時候，突然就在想，犀牛骨？怎么想起那句詩“心有靈犀一點通”？秦老師的臉在眼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