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最后,唐適情也沒弄清楚小箱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徐恭并沒有讓她碰觸到那個東西。
由于馬車的載重有限,徐恭和禹侍衛先拉著兩名刺客回了內鎮司,唐適情和田昭慢悠悠地走出公明巷,一直走到某條街口,禹侍衛才接上了他們。
徐恭已經先回府上打點去了。
其實他的府邸并不大,也不甚豪華,卻是都城中戒備最為森嚴的幾處之一。
臨下馬車前,唐適情回頭望了一眼田昭,突然沒來由地說道:“只是暫時避避禍,過了這陣子我還是唐大夫,我們再找個小院。”
不知為何,她好像看到田昭的目光沉了一下,但那也許只是她的一恍神,或是照明突然變亮的錯覺。
可是其實就連她自己也隱隱約約有種預感,像從前那樣單純又快樂的生活,他們可能已經回不去了。
或許是讀出了她表情的愧疚,田昭輕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只、只要……一起……都、都好!”
“快著點!”外頭傳來徐恭的催促聲。
結果唐適情一揭開簾子就看到了一張滿臉怒意的臉,頓時有些心虛。
畢竟要不是仗著年少時的那點交情,普天之下誰還敢叫提調大人親自提燈來接,甚至還讓他等在外邊?
不多時,徐恭將他倆領到了東院的一處客廂,也是他府上僅有的兩處客院中最大的一個院落。
看著院落中稀稀落落的花草,唐適情有些嫌棄地搖了搖頭。
徐恭只道:“下人們一會兒就來送水,我告訴他們你們只是案件的證人,編好名字來歷,不該說的,一個字都別說。”
唐適情狐疑地看著他,“怎么著,你連自家人都防啊?”
“這天下,我只不防我自己!早點睡。”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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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我只不防我自己……”這句話,唐適情記得,好像自己的師父也曾說過。
想起老人的橫死,她心里依舊有些堵悶。
他死時,唐適情正在病中,她病了很久,病好后,師父已經下葬了,而且是火化成灰下的葬——也就說,唐適情就連想半夜偷偷跑去陵園,撬開棺槨,親自為他驗尸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她在病中時,一字未曾從徐恭那兒聽聞師父的死訊。
直到她好了,重新活過來了,才知道師父早已故去。
而且坊間還隱隱有傳聞,師父是被他最心愛的弟子弒殺的……
陡然想起那個已經故去許久的老頭,唐適情手中捧著的羊肉湯都沒那么香了,她嘆了口氣,夾起一筷子肉餅,忽然感覺到眼前一暗,一抬頭,竟是田昭端著早點走了進來。
田昭就睡在她隔壁,可徐恭府上的下人還是“貼心”的將早點分成了兩份,分別送到了他們各自的房中。
唐適情知道他的心思,彎起眼睛,沖他微微一笑。
“我就說這早點怎么不香了,原來是因為你不在啊!”
田昭點點頭,順勢坐到了她面前。
“昨晚睡得好嗎?”唐適情又問。
田昭卻只是聳了聳肩。
唐適情蹙眉,“你怎么不說話啊?”
田昭壓著聲音說道:“我……啞巴!”
“啞巴?”唐適情恍然大悟,“這是你給自己想的新身份?”
田昭抿著嘴又點了點頭,看上去似乎很滿意他們之間的這點默契。
唐適情笑了笑,指著面前的早點說道:“那行,我們借住的這段時間里,我叫施丙(食并,餅),你叫湯洋(羊湯)?好不好?”
田昭嘴角一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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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幾天,唐適情發現這府上竟連個年紀小點的丫環都沒有,全都些男用人與老媽媽。
而且下人們相互間幾乎都不怎么說話,也不打聽任何多余的事。
徐恭并不經常回府,據一個老媽媽說,他在內鎮司里有個別間,里面備著生活所需的衣物、物什,如果沒有特別的事,他一般都吃住在那兒。
這倒是有些出乎唐適情的意料了。
這幾天她也沒閑著,親手將院中的花草好好捯飭了一番,還不知道要住多久,她總該為今后的生計做做打算,于是她將原本的花草除凈,委托管家給她買了些藥苗與藥種回來,趕早、趁晚的將它們都種了下去。
客院甚大,能種藥材的地方倒是頗多,她和田昭每日過得也還算充實。
日子躥得飛快,轉眼間六月已過一旬,某天夜里,這府上徐管家突然來敲唐適情的門,告訴她禹侍衛的馬車正停在側門,好像是大人那邊出了點急事,要她趕過去幫忙。
“急事?”唐適情當時睡眼惺忪的,也沒細想,稀里糊涂地就應下了此事,“好!”
等她轉回屋內取出該用的東西,再出門時,田昭已經等在了一旁。
唐適情剛想勸他有禹侍衛跟著,想來不會出什么岔子,又一轉念:“何必說呢?就算他口頭答應了自己,回頭也會偷偷跟著,到時候還得辛苦的到處找地方藏。”
于是笑了笑,“走!數星子去!”
田昭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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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馬車才知道,原來徐恭早就算準了田昭會跟來,所以讓人準備的是兩套內鎮司的衙役服,兩張銀虎面具。
一摸到那面具,唐適情就為難地蹙起眉頭。
田昭將臉湊了過來,注視著她:“不愿……去嗎?”
唐適情搖搖頭,“不是,是這面具,邊緣有些硬了,硌臉。”
田昭眨了眨眼睛,抬手將面具戴到了臉上,但因為他的臉只有常人的一個巴掌大,導致面具的邊緣竟然是空的,也就不存在硌不硌臉的問題了。
唐適情咂了一下嘴,默默將面具套到臉上,這當兒,田昭卻將手伸了過來,仔細沿著邊緣摸了一陣,“是這……硌嗎?”
唐適情點點頭,“顴骨和下頜這里,說話說多了就疼。”
“拿、拿……下來……”
“哦。”唐適情依言將面具摘下,遞了過去,只見田昭兩手捏著面具邊緣用力地捏了幾下,硬挺的邊緣居然就被他徒手展開了。
這一手露的,實在叫唐適情嘆為觀止,畢竟這和別人當著自己的面,將一個堅硬的銀碇直接攤成一片銀紙是一樣的感覺。
唐適情又想起他那手徒手燒洗澡水的功夫。
金銀之類只需加熱便可輕易塑型,想來田昭一定是使用內力先將那些硌臉的部位全部加熱了,然后才能當場現捏。
“田昭,”唐適情一臉欽佩地看著他,“我覺得你至少已經到天梁鏡了。”
田昭只是不置可否地抿了一下嘴。
唐適情又接道:“你知道吧,在大修,凡武道在天梁境者,入軍營,可直接升任副官。”
驀地,田昭眼底的笑意驟斂,有些錯愕地看著她:“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