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恭輕笑,“有什么好意外的,施少郎?”
唐適情心服口服地拱了拱手,轉身看著田昭說道:“你要是不喜歡待在這兒,盡管回房去,一會兒我來找你。”
“好!”田昭并沒有推辭,草草地沖徐恭行了個禮,當即抽身離去。
徐恭的臉色明顯變暗了些,一直盯著田昭走入正堂,小聲嘟囔道:“狐貍精。”
“咳咳咳——”唐適情再度險些被他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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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看院落,也明顯整理過了,一隴一隴的草皮被人為地翻過,里頭應該播撒了各類種子。
依唐適情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徐恭的心思,于是默默地飲下兩杯茶后,她試探地問道:“種的都是藥材?”
徐恭點點頭,“你不就喜歡那些東西嗎?”
唐適情沒好氣地抿了抿嘴,“看樣子,你是打算讓我長住在這兒啊?”
徐恭一言不發,默默地抬起頭來,看向頭頂的枇杷樹。
唐適情放下了杯子,也跟著他一起察看那些葉片,與葉片縫隙之間的晚霞,“為什么?你知道的,我若是活得太招搖,唐家人是不會放過我的。”
徐恭只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好吧!”唐適情有些無奈地撐著石桌站了起來,同時卷起了袖子,“大人難得來一回,我去后廚看看,順便加兩個菜。”
徐恭端著杯子的手突然就縮了回去,有些戒備地看著她,“你還是進去洗把臉吧,后廚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那怎么行呢!”唐適情還是堅持說道:“咱們一別多時,你很久沒吃我做的菜了,都說擇日不如撞日,這些年我的手藝頗有長進,剛好讓你試試!”
“就你那點手藝?”徐恭突然一臉不屑,“還好意思說是做菜?——你那叫熬藥!這么多年了,我倒是好奇得很,你怎么還沒把自己毒死?”
唐適情感到耳后突然涌上來一股熱氣,整張臉登時開始發燙,默默地拔高了音量:“師父常說‘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你都沒試過,怎么就妄下斷言?……你若是實在不信,大可以去問田昭,這些年但凡是我煮的菜,他全都吃得一口不剩!也許小時候我的廚藝是不太精湛,但經過這么些年,我已經長進了!”
徐恭可不聽她的這些據理力爭,“但凡廚子手藝精湛,最起碼的條件,就是味覺得和常人相當!你自幼天賦異稟,眼力超常,可老天爺是公平的,你眼力超常,味覺卻是異常的遲鈍……你仔細回想一下,師父是不是最討厭喝你泡的茶,也從來不碰你做的糕點?”
“那是他老人家心疼我,怕我被開水燙著、怕我被火燎到!”唐適情仍有些不甘心地爭執道。
徐恭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還記得你剛拜入師門的第一夜,就是和尸體一起睡的……你說他心疼你,不如說他是心疼他自己!”
估計是二人的爭執聲實在太大,竟把一直待在自己房間的田昭給驚了出來。
唐適情一看到他,心中立馬找回幾分底氣,聲音很洪亮地問道:“田昭,你來給我作證,我做的飯菜到底好不好吃?”
“好吃!”毫不猶豫的,田昭十分清楚地回答道。
徐恭立馬擱下玉杯,回過頭去,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虛偽!”
哪知田昭并不怕他,竟又接道:“我吃!”
唐適情得色地一笑,“還是你識貨!”
便在此時,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從前堂步出,邊走邊說道:“大人,飯菜已經燒好了。”
雖然這人臉上嚴嚴實實的戴著銀犬面具,可是唐適情光憑他的聲音和身形,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來歷,“李巡捕!”
意外,也沒那么意外。
此人正是李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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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則名一看到唐適情,原本還有些著急的步伐竟是頓然止住,然后腰背一挺,“咚”地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嚇得田昭趕忙往邊上讓了讓。
唐適情上前一把攙住他的手,“李大哥,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休要折煞人!”
她將人扶起,李則名順勢摘去面具,顫著聲說道:“莫說折煞!當初要不是姑娘為我薦言,替我爭取到這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我如今已經是個死人了!”
唐適情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銀甲衛可不是想當就能當的,提調大人能看上你,那是因為你有真本事!”
“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全力守護提調大人,誓死不貳!”李則名激動得身子直發抖。
唐適情心頭微微熱了一下,暗道:“他雖殺了黃厲,但骨子里卻是個好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他將來能改過自新,也不枉費我為他奔走一場。”
不遠處,徐恭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不是說飯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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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擺在中堂,前后通風,還算涼快。
晚餐格外豐盛,有燒鵝、燒羊頭、蓮子頭羹與一盤清炒藕片,主食是木棉花粥。
桌上還冰了一壺薄酒,這種酒在釀造時加了水蓼,具有行滯化濕、散瘀止血的功效,而且度數不高,喝起來清甜甘醇,多為時下女子所好,坊間也稱“冰口樂”或“錯認水”。
唐適情原本并不好酒,但既有佳釀在,又豈有不滿上一盞的道理?
徐恭只是若有似無地瞄了她一眼,并沒有拘束她。
唐適情順手也給徐恭和田昭各盛了一盞,她看出田昭有些不自在,出言緩和道:“這桌上的菜肴雖比不上我做的可口,但既是提調大人賞的,咱們總得給他面子!”
田昭輕輕一笑,主動飲了一口冰涼的薄酒。
徐恭不作理會,靜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潘篤的事查了嗎?”
唐適情搖搖頭,“我今天一共驗了四具尸,還沒去查他的事。”
徐恭蹙眉,“是鐵石村的那四具?”
唐適情跟著他一起皺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恭往她碗里夾了一塊燒鵝,“驗出什么了?”
唐適情卻拒絕他道:“吃飯!”
徐恭搖頭,“我等會兒不一定有空。”
“又要夜直?”
“不好說,最近事多。”
唐適情一口氣飲下了一整盞薄酒,痛痛快快地舒了口氣,然后才將四具尸首與米山的事一一細細說了。
徐恭邊聽邊吃,唐適情這廂剛說完,那廂即有一道人影慌忙奔入,“不好了,大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