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適情亦望了過去。
只見洪紫真捉住灰鴿后,湊到了工頭面前。她另一手舉起彎刀,居然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削開了那只發腫的右手,帶有腐臭味的黑血頓時噴涌而出。
由于氣味難聞,站在近旁的眾人都掩著鼻子,又往后面退了退。
“師兄!”洪紫真回頭喚了一聲。
一旁的嚴不讓利爽地點點頭,然后從地上拾起一根木棍,用木棍的一端沾了沾那只手上的血肉,最后竟然直接喂進了鴿子嘴里。
又聽得“咔咔”兩聲,洪紫真直接折斷了鴿子的翅膀,然后將它摔在了地上。
鴿子著地后,猛烈地撲扇著斷翅,發現飛不起來,便開始著急地左躥右躲。
過了一會兒,它的身子突然變得東倒西歪,仿佛被什么東西絆住了雙腳,逃躥的速度越來越慢。
又過了一會兒,它開始干嘔,仿佛正在忍受什么劇烈的痛苦,最終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魯班頭很警覺地說道:“這人的血液有毒!”
洪紫真卻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眾人見狀,全都屏息看向那頭鴿子。沒過半晌,鴿子的肚子開始越變越大,最后竟當場爆炸,弄得到處都是污血穢物。
還好唐適情與田昭躲得遠,才幸免于難,站得近的那幾位卻是一片慘叫。
仍是魯班頭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大聲問道:“為何這頭鴿子會突然自爆?難道……難道這個工頭也和自爆案有關?”
正滿臉從容地擦拭著滿身穢物的洪紫真看了一眼工頭面如死灰的表情,卻是什么也沒有多問,只是沖虞部的那名官差說道:“他的手腫成這樣,想來兇犯應該另有其人。帶著大家去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召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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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一百八十四位村民。
大太陽底下,全都站在了祠堂門口的道場里。
道場的北面,原本擺著一個巨大的香爐,此時被挪開了,擺了一條松木長椅,一頭坐著嚴不讓,一頭坐著洪紫真。
嚴不讓手里捧著虞部官差遞來的花名冊,正一個一個地叫著名字。
“程文!”
“到!”一位精壯的漢子應聲走了上來,并主動沖嚴不讓伸出雙手,手背看完后又主動翻到了手心那一面。
嚴不讓檢查完了,微微點點頭:“站到右邊去。”
右邊此時已經站了三十四人,個個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地看著嚴不讓繼續呼喚下一個人的名字:“方阿卜!”
一個皮膚黝黑、絡腮胡子、身形強壯、赤著上身的漢子此時走了上來,同樣一言不發地將自己的雙手展示了一遍。
但這一回,嚴不讓卻遲遲沒有說出那句“站到右邊”。
眾人都敏銳地嗅出了一絲奇怪的味道,紛紛將目光投了過去。
嚴不讓正在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人的身形與衣著,最后眸光一凜,冷冰冰地說道:“站到左邊去!”
“這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他是左邊?”
人群一陣騷動。
墻根邊上,田昭用手肘捅了捅唐適情。
唐適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先輕聲一笑,才問道:“你能看得出來這人是做什么的嗎?”
田昭搖了搖頭。
唐適情道:“我猜他以前要么是軍營里的弓手,要么是這兒的獵戶。方才他將手心朝上時,我看到他右手食指第一指節有弦槽繭,掌根也有厚繭,代表他極其擅長射箭。”
說著,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遞到田昭眼前,“你看,雖然我掌心上的這些繭都淡了,但當年為了練習射藝,我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田昭眼中透露著驚奇地點了點頭。
唐適情微微一笑,又繼續問道:“你還記得官驗房里的那四具尸體嗎?其中有一具正是被人用箭射中咽喉而亡……”
她沒有接著再說下去,可是田昭已經恍然大悟,眼中登時劃過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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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事情,不久之后再度發生。
一個叫王前的矮胖漢子走到嚴不讓面前后,嚴不讓同樣用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將其打量了一陣,然后說道:“左邊!”
場上立馬又是一片喧嘩。
這一回唐適情不等田昭捅她,就主動解釋道:“這人的虎口處生有厚繭,且右肩明顯高于左肩,且袖口處油漬渾濁,我猜他應該是個屠夫。還記得嗎?那四具尸體中的陳老九,便是被尖刀刺穿心臟而死的。”
田昭點了點頭。
其實依唐適情的天賦,第三個兇犯是誰,她也早已辨認了出來。
可是無奈啊,她眼中所見的光景,只有她一人知道,也無法與誰言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她的師父或是徐恭,能夠那么安然地接受她這雙異于常人的眼睛。
嚴不讓的點名還在繼續,源源不斷地有人走到他的面前,給他翻看雙手。
唐適情心中暗暗稱贊他這招用得還真妙,以借揪出殺死工頭兒子的人為由,順便查出了殺死王大有、張阿四、陳老九的嫌犯。
只可惜,迄今為止,并沒有哪一個人的手臂上出現過可疑的抓痕。
約過半晌,響起一個女子的名字:“黃憐兒!”
一個大約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走了上前。
這姑娘生得十分乖巧,小小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甜甜的梨渦。
像是突然有人沖著唐適情的后腦勺重重地打了一下,唐適情一看到這個小姑娘,竟然立馬呆在了原地——她已經記不得了,自己究竟是何時何地見過這個小姑娘。
可是她的直覺又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小姑娘不光眼熟,而且還一定另有來歷。因為這個小姑娘的身上正散發著一種牙白色的光,這是一種很濃的煞氣,預示著不祥。
接在黃憐兒之后的,是一個年近五旬,身材不高但十分壯實的礦工。
此人皮膚黝黑,亂發花白,額頭上的皺紋像溝壑一樣深。
在唐適情的眼中,他身上散發的霧氣又黑又濃。依她的經驗,渾身散發著這種黑氣的,要么是兇犯,要么就是將死之人。
可當這人走到嚴不讓跟前,亮出自己的雙手時,嚴不讓卻是讓他站到了“右邊”,這意味著這人很可能將逃脫此次的稽查。
唐適情有些苦惱地搔了搔耳后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