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駕青鳳宮。”
大監殷勤地在前頭帶路,青鳳宮是崔貴妃所居的宮室,若說誰能在天子心中占據一席之地,恐怕也只有這位了。
陛下的寢宮名喚臥龍宮,可這只有皇后可用的“鳳”字卻被陛下親賜給了崔貴妃,寵愛程度是獨一份的。
青鳳宮是由上百位工匠重修過的,從大門步入說是一步一景也不為過。
“陛下,您來了怎么也不讓人通報一聲?”
女子嬌嗔,身形翩躚如蝴蝶一般輕盈地撲向了男子懷中,仗著圣寵連行禮都免了,還得是崔貴妃。
崔貴妃閨名崔姞,黎州賣魚女出身,剛過及笄之年就因容貌絕色而被刺史強搶為妾。后來陰差陽錯被獻給了前來辦事的大皇子京溫榆,自此十幾年盛寵不衰,連帶著提拔自己的族人雞犬升天。
京溫榆登基之后冊封發妻澹臺氏為皇后,可為了不讓崔姞受委屈,破例在皇后之下和三夫人之上設了“貴妃”,并將她所居的宮室改名為“青鳳宮”以召示恩寵。
崔貴妃也不負所望,仗著圣寵為親族索官,不過數年時間,她的父親已經是一品冀陰侯,二弟崔宮升至四品平南將軍,三弟崔商則是剛剛及冠還未獲封。她在朝中培植親信,硬是為了崔氏能夠名正言順地躋身十二世族而迫害清貴,引來百姓怨聲載道也不見收斂。
今年早些時候,京溫榆大肆鋪張地為崔貴妃辦了三十壽辰的宴席,眾人才恍然發現眼前這般嬌媚的女子已經霸占圣寵長達十年之久。
“崔貴妃許是因為未有生養才能保持如花的體貌。”
旁人猜測崔貴妃為了不給其他人機會,寧愿不育子嗣,誰能想到其實她也曾兩度遇喜,卻都是胎死腹中未能平安誕下子息。
每次小產都被她狠狠壓下,未有聲張,只恐有心之人借此機會大搞文章,讓京溫榆偏聽了“妖妃”之說。崔貴妃只是依在京溫榆的懷中紅腫了雙眼都不敢哭出聲來,硬是讓他的鐵石心腸都被化作了繞指柔。
“姞娘放心,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為了哄她開心,京溫榆更是搜羅了天下珍寶送到青鳳宮,直言她勝過這世間的萬千珍寶。
崔貴妃的盛寵之名傳到宮外,引來無數未嫁女子的向往和希冀。
京溫榆在位十年辦過兩次選秀,后宮之中自然不缺新人,他再寵愛崔貴妃也未曾想過獨她一人,新寵如流水,舊愛永在懷。
可是崔貴妃還是生出了嫉恨之心,不能坐視京溫榆寵幸其他女子多過自己,手上難免沾染鮮血,更有幾人已有了龍嗣在懷。
京溫榆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去。一時間她風頭無二,就連澹臺皇后都要避她鋒芒。
“這是什么?”
青鳳宮中正是熱鬧,正殿之上滿滿當當地站了一排人。
“百事府送來讓臣妾選的。”
京溫榆隨便一掃就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皇后制式,九尾鳳冠、東珠寶釵。
崔姞不著痕跡地留意著他的反應,見他沒有絲毫慍色,也就掐著嗓子說道:“臣妾可挑不出來,陛下為臣妾掌掌眼?”
京溫榆自然地接話道:“若是挑不出來就都留下吧。”
“陛下對臣妾最好了!”
崔貴妃眼波流轉:“中宿宮那邊……”
“奴才會送一批新的過去。”
百事府的余總管從善如流地說道,新物件成色自然就不會有這些好了。
“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待到不相干的人都走干凈了,京溫榆才愛憐地捏著崔貴妃的臉蛋,湊近了說道:“你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皇后留啊。”
崔貴妃絲毫不懼,回望京溫榆的眼神幾乎都能滴水:“將死之人,要面子何用?”
澹臺皇后稱病,中宿宮已經許久不開門了,滿宮上下都在議論她或許命不久矣。
“調皮。”
帝妃你儂我儂,好一番蜜里調油之姿。
而中宿宮里面則是全然另外一派景象。
若崔貴妃是嬌艷的玫瑰,那么澹臺皇后被說成是雍容的牡丹也并不為過。容貌上不輸半分,偏偏她不愿意像崔貴妃那樣卑顏屈膝討好京溫榆來換得幾分體面。
“娘娘……”
層層疊疊的紗帳背后,皇后慘白著一張小臉臥床不起,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更是要了她半條命一般。
“百事府的余總管來了。”
皇后飲了兩口水之后復又躺了回去,并不想搭理這些趨炎附勢之輩。
見此情此狀,自然有人出去將余總管打發了去。
“余總管請回吧,皇后娘娘用不上這些東西。”
余總管賠著笑臉道:“這都是娘娘應得的份例,還請姑姑替娘娘收下。”
被叫做“姑姑”的女子是出了名的冷臉,信手翻了翻眼前的這些東西,風輕云淡道:“看來余總管已經去過青鳳宮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也沒必要再送到中宿宮來。”
余總管臉上的笑容快要掛不住,沒想到她竟然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支支吾吾地就想要辯解。
“余總管可得想明白了,不論青鳳宮那位有多得寵,皇后娘娘只有一位。”
除非陛下有意廢后……
可澹臺氏可是最早的十二世族之一,且皇后賢德之名有目共睹,無過廢后,京溫榆還沒有昏庸到那個地步。
“是奴才糊涂了。”
余總管低頭認錯,轉身就在心中暗自啐了一口。
到底是誰想不明白,皇后得活著才有用,若是變成了一塊牌位,還爭什么?
澹臺皇后從小就是按照宮妃的標準培養,因著容貌出眾,小小年紀就在先帝面前露了臉,本以為按照她的年紀入東宮是最好的安排,沒想到卻在及笄禮那天接到了將她冊封為大皇子妃的圣旨。
京溫榆年長她不少,性情陰郁,加上他生母的出身卑微,泰州城中的世族貴女鮮少有傾心于他的,可偏偏這個燙手山芋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兩人新婚,京溫榆有心善待,卻只能見到妻子冰冷的側顏。后來崔姞出現也算是讓京溫榆心中緩和不少。她自恃身份,不屑與之爭寵,夫妻慢慢離了心。
當然,徹底壓垮這對夫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東宮的那場大火。
澹臺皇后心儀先前的文承太子,這樣的秘密自然不能讓剛愎自用的京溫榆發現。
眼淚是咸的,她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