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新人被注射過藥劑后如同死人一般,發軟的手腳自然垂下。
保安們拎著他們毫不費力氣,站在護士身后像等待指令的機器人。
宋默眨了眨眼,發現這些醫護人員幾乎沒有人類的生理反應,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各位,回房間休息吧,大廳活動時間已經結束,該服早餐藥了。”
離宋默最近的一名護士沒有戴帽子,從身后取出一支新的注射管舉起,一邊壓出液體一邊說,毫無語調起伏。
剩下清醒的幾人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就連宋默右手邊看似囂張的紅毛男人都無比自覺地保持著安靜。
窗戶外面可見的地面表示這個大廳是一樓,正門緊閉,左右兩邊各有一條走廊。
眾人慢吞吞地挪動腳步,眼神暗自交匯,猜測著正確的房間走向在哪里。
宋默隱在人群中隨大流,覺得此刻好像上學時的集體活動一樣靜默。
不過沒有答案的他們比較幸運,架著昏迷新人的保安朝右走去,給大家指明了方向。
護士們站在原地沒動,陰森的目光緊緊盯著幾人的后背。
其中一名年紀不大的女生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了口涼氣驚呼一聲:“啊……”
宋默也轉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隨著他們的離開,大廳的燈已經悄無聲息地滅了,幾雙綠油油發著亮的眼睛飄在漆黑的半空中,滲人無比。
她腳下的走廊同樣漆黑一片,領頭的保安腳步不停,路過幾扇房門都沒有進去,一行人摸著黑謹慎地跟著。
剛剛那名被嚇到的女生靠著墻邊眼睛都不敢亂動,蚊子叫的啜泣聲從她嘴里斷斷續續傳來,好似恐懼到了極致。
終于,當走到走廊盡頭時,保安們拐著彎走上了樓梯,二樓的燈光也隨之亮起。
左手邊房間是女病區,右手邊是男病區。
保安們放下昏迷不醒的人就離開了,剩下的人男女自覺進入病房。
女病房共十個人,床鋪剛好也是十張,其中五張已經躺上了人,正是被保安拎上來的新人。
“砰”的一聲,房間門被大力關上,留著雙馬尾的年輕女孩滿臉都是淚,抖著腿背靠著大門蹲了下來,終于控制不住嗚咽出聲:“我怎么會在這里,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除了她,剩下清醒的四人包括宋默都沒出聲,打量一眼整個房間便默默找了一個床鋪坐下。
宋默找了個靠墻角的床鋪,被子雪白無異味,她躺上去試了下柔軟度,覺得滿意后才伸了個懶腰說:“省省眼淚別哭了,進來的時候你難道沒有聽到機械音嗎?”
雙馬尾抱著雙腿抬起了頭,哽咽道:“有、有嗎?我沒注意……”
“我確實聽到了,但除了一些基本信息和所謂的任務,我還是搞不懂現在是什么情況?!?/p>
這回說話的人是一個面容蒼白的女人,瘦骨嶙峋的樣子好似患了絕癥。
先前在大廳和宋默相視而笑的女人聞言搖了搖頭,她選擇的床鋪就在宋默右手邊,此時轉過來小聲抱怨了句:“這次的新人質量真是堪憂?!?/p>
宋默自己本就是新人,之前淡定地裝老人全為了方便與她結盟,現在多說多錯,只能表現出贊同的樣子點點頭,更何況所謂的任務她可從來沒接收到信息。
女人抱怨完還是盡責地介紹道:“這里呢,是副本游戲中的世界,我們進來都是為了賺取時間的,新人當然也是,不過你們是死亡之后被動進入,而我們是主動進入?!?/p>
雙馬尾聽到死亡倆字突然激動起來,連連搖頭:“死亡之后?這怎么可能!我不可能死的,我之前明明在跑步,下一秒就到了這個地方,我根本不可能死的,是不是這個什么游戲抓錯了人?”
她一連串話像炮彈似的說出口根本不給人插話的機會,說完便抬頭對著虛空吼道:“肯定是你們抓錯人了,快放我回去!”
見到她狀若瘋癲的樣子,宋默皺起眉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砰砰砰”的大力拍門聲突然響起,隨后是護士冷冰冰的語調:“保持安靜?!?/p>
雙馬尾陡然清醒過來,像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雞一樣,瞪著眼睛張著嘴一臉恐懼。
宋默右手邊的女人終于沒了好臉色,冷眼看著雙馬尾縮頭烏龜般后退,雙手抱胸呵斥了一句:“蠢貨!”
盡管房間已經很快安靜下來,但門外的護士仍然孜孜不倦地拍打著房門,嘴里說的話也變成了“開門?!?/p>
雙馬尾早就被嚇得躲在了角落里,堵著耳朵假裝聽不見。
面孔蒼白的女人臉色白得如紙一般,但好歹還保持著冷靜,用口型問兩人:“怎么辦?”
“開門唄,還能怎么辦,沒聽剛剛她們說要吃早餐藥嗎?”
這是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女人,進了房間便閉上眼睛在休息,生人勿進的樣子,此刻終于發話,說著已經起身來到了門口。
其余三人都沒有反對,眼睜睜看著她就要打開房門,蹲在角落里的雙馬尾卻突然站起身,用尖利的嗓音喊道:“不許開門!”
“你要讓我們全部死在這里嗎?不許開門!”
像粗石粒碾過的嗓音,破羅鍋似的傾軋每個人的耳朵:“我想起來任務是什么了,是逃離這所醫院,既然這樣,不管是吃藥還是注射藥品,都不能讓護士進來,所以你們都不許開門!”
清秀的小臉面目猙獰,雙馬尾緊握著拳頭瞪著門口的女人。
奇怪的是,門外護士的動靜也消失了,雙馬尾崩潰的吼叫也沒能引來她的警告。
門口的女人沒理會雙馬尾的怒視,側耳貼門聽著外面的動靜。
宋默這時悄悄站起身,在右床女人好奇的目光詢問下指了指對面五張床上昏迷的新人,接著彎腰挨個檢查了下幾人的呼吸,轉身對幾人道:“還活著。”
雙馬尾聽見后渾身神經終于放松了一點,胸口起伏不定,門口女人見此來了一句:“真該給你也打上一針。”
然后便毫無預兆地打開了房門。
可憐雙馬尾才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又立馬被挑起,下意識想尖叫卻被理智阻止,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睜大眼睛看著門口。
宋默也看過去,卻見走廊上空無一人,她問:“會不會去對面的男病房了?”
“好像是,我剛剛聽見了一點對面的敲門聲,就在她、她喊的時候?!辈∪跖耸种割澪∥〉刂噶酥附锹淅锏碾p馬尾。
宋默右床的女人默默看了她一眼,“聽力不錯嘛。”
病弱女人一愣,隨后自嘲笑道:“在病床上待太久了,五感確實比常人都要敏銳一些。”
宋默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是病死的?”
“應該是,經歷過無數次搶救,死亡對我來說也不是那么意外,只是沒想到死后竟然會來到這里?!?/p>
宋默不由得看向了角落里的雙馬尾,到底只有自己是沒死才來到這里的,還是……
經過幾人透露出來的信息,宋默已經感覺到了自己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她能百分百確認自己沒死,還沒有判刑,在全方位監控、兩名警察的看管和封閉的房間里,她沒有任何死亡的可能。
第二,機械音沒有給她任務,其他人的任務是逃離醫院,那她呢?
第三,逃離副本游戲的目的是賺取時間,但她的時間為未知,是不是證明所有的一切根本與她沒有關系?
而且她還有很多譬如死亡后為什么還要賺取時間的問題想要問清楚。
但如果自己才是那個特例的話,宋默就不得不保持低調了,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副本游戲里不能掠奪同類的時間。
到底是逃生游戲還是大逃殺,是右床的女人隱瞞還是無人知情?
宋默對此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心,相比較而言,門外的護士仿佛都沒了危險性。
一分鐘后,護士果然從對面的男病房走了出來,然后徑直進入女病房,推車上堆滿了各種藥品和注射器。
她首先給昏迷的五人喂了藥,然后才給宋默她們一個一個遞藥片,不僅如此,不看到她們咽下去就絕不離開。
宋默本以為她們其中兩個明顯的老人會躲避吃藥,沒想到她們是最聽話的,還主動伸出舌頭給護士檢查。
無奈宋默和病弱女人只能照辦。
輪到了雙馬尾時,護士卻率先拿起了注射器,“保持安靜?!?/p>
雙馬尾早沒了剛剛面對她們的聲色厲俱,渾身顫抖著搖頭:“我不要、不要……”
或許是見護士身后沒有保安,她大起膽子雙手用力揮開注射器,用身體撞開護士,拼命往門口跑去,嘴里還在念叨著:“我要回家,我要逃出醫院,我還沒死,一定是弄錯了……”
然而,就在她與房門一步之遙時,房間的燈突然滅了,宋默繃緊了神經看著黑暗中綠色幽深的眼珠子飄到門口,心里砰砰直跳。
只聽見一聲短促的尖叫后,機械音再度響起:“朱蕾蕾OUT!”
下一秒燈光大亮,宋默忍著眼睛的不適緊緊盯著門口的案發現場,就見護士總是面無表情的臉恢復了一絲血色,猩紅的舌頭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看著宋默幾人幽幽道:“病人就應該待在醫院接受治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