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宇確實長得俊俏，嘴唇和眼睛天生細長，因為內斂，給人感覺很溫和。

他當然也猜出了紅肉的效果，只是讓他去殺人可以，讓他吃這種東西……

沈華宇寧愿再死一回。

所以他甚至沒問宋默交換的事情是什么，閉著眼連連點頭，“我同意。”

宋默聞言立即將他的那份拖到了自己面前。

一紅一綠的肉塊，大小相同，筋骨分明，連帶著的液體也同樣濕滑黏膩，沾染上手，像嘴里的痰一樣拉絲。

墨綠色肉塊仔細聞來，那味道與NPC身上的淡淡腐臭味簡直一脈相承。

想到這里，宋默嘴里已經泛起了酸澀的口水，好像胃液控制不住地倒流上來了。

她用力抿著嘴，眼里帶著一股狠勁，不顧手上的傷，抓撓似的撕扯下血淋淋的肉條，毫不猶豫就往嘴里送。

除了白慧怡和沈華宇，所有人都在自顧自地解決早餐，就連苗毅都豁出去了，抱著血呼刺啦的大肉塊埋頭就啃。

只有段瀟然注意著宋默的動靜。

見她真的幫男人解決早餐，段瀟然沉默了一瞬。

六年的相處，他似乎從沒了解過宋默。

在段瀟然的印象中，宋默從來都是與世無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因為無親無故，她的性子極其冷淡。

就連成為宋默的朋友都是他主動靠近、制造了無數巧合才做到的，他以為經過這么多年的陪伴，兩人的感情已經產生了質變。

所以那天才會精心準備告白儀式，只是沒想到，告白日居然成了他的忌日。

眼下進入副本游戲的宋默更令段瀟然感到陌生，和自己相比，她顯得更加如魚得水。

咀嚼著副本里非正常的早餐，宋默努力暗示自己吃的是近生的澳洲和牛肉，這樣才不至于惡心得吐出來。

但右邊偏偏傳來一陣陣反胃的聲音：“嘔、嘔……”

苗毅一邊控制不住地嘔吐，一邊暴力地塞滿了自己的嘴巴，眼眶周圍通紅一片，眼角甚至還沁出了幾滴眼淚。

宋默緊緊閉上眼，默默停止了動作，拼命壓抑著喉嚨口那呼之欲出的噴射感。

可這樣一來，味覺便放大了無數倍，清晰地傳達至整個大腦皮層。

——軟硬相加的肉質冷膩感、肌理仍然顫動的活肉感以及鐵銹般的血酸味。

腥味直沖腦門！

“嘔——”這一聲是宋默發出來的。

生理反應做不得假，從前連內臟都不吃的人，現在再怎么拼命讓自己接受，但眼里的生理性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宋默有一秒的疑惑：自己是否真的要像其他人一樣完成任務通關？

她是活人呀！任務完成的獎勵和時間分配對她根本沒有用！

可抬眼看見段瀟然漠然的眼神，她又重新堅定了念頭——不能就這樣死在這里。

宋默淚意盈盈，眼神深處卻冷靜無比，她面無表情地吸了吸鼻子，對旁邊的沈華宇說：“幫我計時二十分鐘。”

按照最壞的打算，如果07:30-8：00是早餐時間，她最多只剩下二十分鐘了。

沈華宇蹙著眉好像想說些什么，見宋默重新開始像野人一般撕扯生肉快速塞進嘴里，他又閉上了嘴，不忍直視地扶著額頭，心中默數：一、二、三……

而另一個像他一樣空閑的人——白慧怡，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慶幸，她不敢抬頭看那張怪異的巨臉，只能眼珠子提流轉地觀察在場的玩家。

十八名玩家中，她不熟悉的只有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過談話的沈華宇和八個傀儡玩家了。

白慧怡轉頭往右邊看過去，第一張是空座位，第二張座位坐的是女玩家，看起來比之前的雙馬尾年齡還小，但耷拉著的濃重黑眼圈使她滄桑無比，有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疲憊感。

最重要的是，她雖然和其他七名玩家一樣機械而麻木地啃食著墨綠色的肉塊，但那雙眼睛里卻盛滿了恐懼和不安……

白慧怡愣住了，恐懼不安？

她下意識去看對面并排坐的三個傀儡玩家，瞳孔確實是像木偶一般放空的。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看錯了？

白慧怡皺著眉又轉頭看過去，頓時睜大了眼睛，就見那個女孩側過身子面朝自己，手上動作不停，嘴里仍然咀嚼著，眼睛卻木木地流下了兩行淚水。

她驚訝地大喊了一聲：“看她，你們快看她，她不對勁！”

心里默數到五十九的沈華宇睜開眼睛，順著白慧怡手指的方向側頭掃了一眼。

女生正動作不停地麻木進食，沒發現什么異常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宋默現在不止手背上通紅一片，整個手掌都是粘稠的血漬，就連嘴角都糊了一片血。

臉頰鼓鼓的，她索性放棄了咀嚼，仰頭將撕扯下來的小肉塊順著喉嚨直接滑下去，聞言也只是抽空隨意瞥了一眼。

其他人也都忙著，沒有人回應他。

但在白慧怡眼中，桌上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向她投來了異樣的眼光。

她怕大家不信，指著右邊的女孩急忙道：“我沒騙你們，真的有問題，你們看，她哭了！”

“嗚嗚嗚……”話音剛落，女孩又傳來一陣低泣聲，眼里浮現出痛苦。

但詭異的是，她嘴里仍然咀嚼著肉塊，也不知是從哪里發出來的聲音，余音繞梁般響徹整個食堂，鮮血淋漓的雙手穩穩地舉著，眼也不眨地凝望著白慧怡。

白慧怡慌了，身體不斷往左邊縮，“娜蘭姐，娜蘭姐，她為什么一直看著我？”

沒人回應。

餐桌上詭異的寂靜，白慧怡驚恐抬頭，所有玩家都保持著咀嚼動作，正眼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你們怎么了？為什么都這樣看我？”她下意識摸了摸臉，“我臉上怎么了？”

還是沒人應聲。

對面高冷的盟友段瀟然、總是吊兒郎當的貝宇鵬，對自己一直沒好臉色的趙昕玉……

全都陰惻惻地看著她，下半張臉沾滿了血跡，嘴巴機械地蠕動，一張、一合……

白慧怡摸臉的手突然頓住，心里開始發毛，“別看我，別這樣看我！娜蘭姐……”

她猛地轉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向娜蘭的手，“娜蘭姐，啊！”

尖叫聲突然拔高，白慧怡幾乎恐懼到顫抖。

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向娜蘭居然也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嘴里“咯吱咯吱”地響，然后慢慢溢出一條血紅的水。

她定睛一看，向娜蘭手里捧的肉塊已經變成了雙馬尾面目全非的頭顱，那雙同樣恐懼、痛苦的眼睛正死不瞑目地盯著自己。

恍惚間，白慧怡好像聽見了雙馬尾幽幽的嗚咽聲：“我要回家，我要逃出醫院，肯定是弄錯了，我沒死啊，救救我，你救救我……”

白慧怡猛地站了起來，渾身顫抖，捂著耳朵不斷搖頭：“假的，都是假的，你已經死了！”

她躲避著眾人的目光，縮著頭不斷呢喃著：“假的，都是假的。”

然后不斷退后，慢慢離開了座位。

天花板上的巨臉沒有攔她，白慧怡察覺到這一點后，撒腿就往外跑。

但悶頭卻撞見一堵墻，抬頭一看，居然是臉色發青的護士NPC，手上還高高舉著粗長的針管，“在食堂也不能大聲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