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鳴澗的螢火棲息在晚香玉里，將溪水染成流動的星河。洛璃赤足踩著青石躍過淺灘，腰間酒葫蘆撞得叮當響。赤霄化作的紅雀追著她發間晃動的銀鈴：“您真要給那小龍灌醉仙釀？魔界的酒會燒穿神族經脈！“

“所以才有趣呀。“她旋身摘下溪畔最艷的芍藥，簪在耳后時驚飛滿澗流螢。弟子們的笑鬧聲自楓林傳來，玄翊獨坐青巖的身影在篝火旁明滅，像一尊被暖色侵染的冰雕。

洛璃撥開醉醺醺的同門，指尖魔氣凝成細針，精準刺穿玄翊手中的玉杯。魔界烈酒“焚心“混著桂花釀淌進他喉間時，她瞥見他喉結滾動出克制的弧度。

“葉師妹來遲了！“大師兄醉眼朦朧地舉壇，“罰你與玄翊師兄共飲合巹酒！“

滿座哄笑中，洛璃奪過玄翊的酒杯一飲而盡。酒液滑過喉管的剎那，她忽然貼上他耳畔：“師兄可知...這是魔界的交杯酒？“

玄翊握杯的手驀地收緊，玉盞裂紋中滲出暗紅液體——那根本不是桂花釀。未及開口，丹田處騰起的灼浪已燒紅眼尾，龍角刺破束發銀冠，在月色下泛著幽藍冷光。

“哎呀，師兄頭上長角了。“染著酒香的指尖撫上龍角紋路，洛璃整個人幾乎坐進他懷里。玄翊本能地扣住她手腕，卻在觸及脈搏時僵住——她的心跳頻率竟與昨夜鎮魔塔中的噬血劍共鳴。

赤霄急得啄她后頸：“他的龍鱗在頸側浮現了！“

“噓...“洛璃用芍藥花擋住眾人視線，唇瓣若有似無擦過他龍角，“原來這里這么敏感...“

玄翊猛地起身，帶翻的酒壇在溪石上撞出清脆聲響。他踉蹌著退進楓林陰影，脖頸處黑鱗已蔓延至下頜。洛璃追來時，他正用驚鴻劍撐著樹干喘息，劍柄龍首血瞳怒睜，映出她眼中流轉的赤金魔紋。

“別過來。“劍氣掃落滿地紅楓，“你究竟...“

質問被突然抵上心口的柔軟打斷。洛璃握著他的手將驚鴻劍刺入自己左胸，劍鋒沒入三寸時綻開血色曇花：“師兄不是懷疑我是魔嗎？“她笑著向前半步，讓劍刃更深地剖開皮肉，“這樣...可看得真切？“

玄翊瞳孔驟縮。劍身傳來的并非魔氣，而是與母親遺物同源的清冽仙息——可那分明是從噬血劍上剝離的氣息。恍惚間，少女染血的指尖撫上他眼角：“三百年前你哭的時候，龍角還是小小的...“

記憶如驚雷劈開迷霧。玄翊看見雪地里蜷縮的黑龍幼崽，黑衣少女用脊背替他擋住天雷。當他的淚水滴在她焦黑的傷口上時，竟凝成封印噬血劍的冰晶。

“是你...“驚鴻劍脫手墜地，玄翊踉蹌著將人按在楓樹上。龍角擦過她耳畔，在肌膚上劃出血痕，“為什么裝作不記得？“

洛璃眼中赤芒忽明忽暗。噬血劍正在靈臺深處嘶吼，將那段記憶撕扯成碎片：“因為每次想起你...“她舔去唇間血沫，“這里就會...“指尖戳進自己心口傷痕，“少一塊東西。“

夜風突然裹來血腥氣。赤霄厲聲啼鳴劃破夜空，林間驚起無數寒鴉。玄翊本能地護住洛璃，龍息結界撐開的剎那，十三支淬毒骨箭釘入楓樹——箭尾系著的傀儡絲，與那夜村莊中的如出一轍。

“游戲該結束了，帝尊。“沙啞嗓音自樹頂傳來，黑袍傀儡師踩著月光現身。他手中牽絲傀儡赫然是白日里藥廬救治的弟子，心口傀儡釘泛著詭異紫芒。

洛璃輕笑出聲，噬血劍從虛空顯形：“灰老鼠果然有九條命。“劍鋒劈開傀儡絲時，她順勢將玄翊推進溪澗，“勞煩師兄醒醒酒！“

冰涼的溪水讓龍角消退，玄翊浮出水面時，正見洛璃徒手捏碎傀儡師的頭顱。噬血劍貫穿對方靈臺抽取記憶的剎那，他看清了那抹血色中的畫面——三百年前的誅仙臺上，父親斬落的根本不是魔尊，而是自剜仙骨的云華上神。

“小心！“玄翊的警告與赤霄的啼鳴同時炸響。本該死透的傀儡師胸腔爆開毒霧，沾到毒液的楓葉瞬間化作血刃。洛璃旋身躲避時，發間芍藥被劍氣削落，露出額間若隱若現的魔尊印紋。

玄翊的驚鴻劍比思緒更快。劍光絞碎漫天血刃的瞬間，他看見洛璃后背浮現鎖鏈狀疤痕——與記憶中替他擋雷的傷痕完全重合。

傀儡師的狂笑回蕩在林間：“帝尊可知，當年救您出誅仙臺的正是...“

噬血劍洞穿他咽喉的剎那，洛璃突然悶哼跪地。玄翊接住她癱軟的身軀，發現她后頸浮現血色咒印——正是母親手札中記載的“噬心契“。

“以情為鎖，以命為祭...“他顫抖的指尖撫過咒印，終于明白為何洛璃的記憶支離破碎。當年云華上神為保他性命，竟將噬血劍的反噬咒轉嫁給了救他的少女。

懷中的身體突然發燙，洛璃眼尾朱砂痣滲出鮮血：“現在知道了...“她染血的手揪住他衣襟，“要殺我...就趁...“

未盡的呢喃被夜風揉碎。玄翊抱起昏迷的少女沖向藥廬，未察覺自己頸側龍鱗正被血色咒印侵蝕。在他們身后，傀儡師的殘軀化作血水滲入地底，凝成新的陣圖。

五更天的藥廬飄著苦艾香，洛璃在朱雀羽翼中睜開眼。噬血劍橫在枕邊，劍身新裂的紋路組成“玄翊“二字。她撫過那些裂紋，想起昨夜昏迷前聽到的龍吟——那是玄翊為救她強行催動禁術的聲響。

赤霄銜著染血的衣料飛來：“他在戒律堂領罰，三百道打神鞭...“

銅鏡突然映出門外身影。玄翊白衣浸血，手中瓷碗盛著冒熱氣的湯藥。他頸間纏著繃帶，卻遮不住蔓延至下頜的噬心契紋路。

“師兄是來送斷頭飯的？“洛璃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傷疤，“還是...要親手驗明正身？“

藥碗砸碎在腳踏上，玄翊擒住她手腕按在枕邊。兩人呼吸糾纏間，他后頸的雷擊疤與她的噬心契同時發燙：“為什么簽訂契約都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如何？“她屈膝抵住他腰腹，“像現在這樣...“指尖劃過繃帶下的鞭痕，“心疼我？“

晨鐘恰在此時響起。玄翊如被燙傷般松開手，卻在轉身時被扯住袖角。洛璃將噬血劍塞進他掌心，握著他的手刺向自己咽喉：“現在殺了我，就能結束...“

劍鋒在觸及肌膚的瞬間化作桃木簪。玄翊瞳孔中映出簪尾的鳳翎紋——與他懷中那半塊青銅密鑰的紋路分毫不差。

“你母親用最后的靈力改了噬血劍的禁制。“洛璃撫上他眼尾的桃花痕，“如今能殺我的...只有你真心實意的一滴淚。“

藥廬外突然傳來破空聲。玄翊本能地護住洛璃，卻見窗外掠過無數御劍修士——他們腰間掛著刻有戰神徽記的追魂鈴。

赤霄的傳音帶著顫意：“弒神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