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禾微微一愣,心中涌上一股酸澀,垂眸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將軍是奴的救命恩人,是奴……永遠都報答不了的人。”
“報答?”
“你覺得,本將軍需要你的報答嗎?”
說罷,他伸手抬起晚禾的下巴,目光灼熱,“若本將軍要你,你給得起嗎?”
言罷,晚禾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被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她咬唇,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無儔卻冰冷如霜的臉,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緒。
“奴……”
“說話!”
裴辭突然提高音量,嚇得晚禾渾身一顫。
“奴……奴是將軍的婢女,理應為將軍……”
“理應為本將軍怎樣?”裴辭挑眉,追問道。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晚禾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晚禾知道,她不該再對裴辭有非分之想,畢竟,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了,如今的裴辭……那么遙不可及。
若換作從前,自己可能不會有如今這么多顧慮。
況且,在她的認知觀里,從來沒有她配不上別人,只有別人配不上她。
晚禾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柔聲道:“奴……奴理應為將軍排憂解難,伺候將軍。”
“伺候?”
裴辭輕笑一聲,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嘲諷,“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言罷,晚禾垂眸,斂去眸中神色,輕聲道:“奴不敢,奴只是……”
說罷,晚禾突然想到什么,頓住,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什么?”
晚禾咬唇,沉默不語。
裴辭看著她,見她不語,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他猛地松開晚禾的下巴,背過身去,聲音冷得似乎要凝結成冰。
“滾出去!”
聽罷,晚禾心頭一顫,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她深吸一口氣,福了福身,柔聲道:“奴明日隨將軍一同前去醉仙樓。”
說著,便轉身向營帳外走去。
裴辭聞言,身形一頓,猛地轉身,卻見那抹嬌小的身影已經出了營帳,他看著那空無一人的營帳,煩躁地低咒一聲。
晚禾走出營帳,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她知道,她不該對裴辭有非分之想,也不該奢望什么,畢竟,她和裴辭之間隔著太多東西。
晚禾抬頭望天,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決不能在這時候心軟,她還有仇要報。
裴辭煩躁地在營帳內來回踱步,方才他似乎有些失控了。
也總覺得……她給自己帶來一種熟悉的感覺,他總覺得晚禾和那個女子很像。
裴辭停下腳步,眉頭緊鎖,腦海中浮現出她的身影。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怎么會將晚禾錯當成她?
——
沈共一路快馬加鞭趕回裴府,一進家門便直奔祖母的院子。此時正值晚時,院子里靜謐安寧,幾株臘梅在寒風中悄然綻放,暗香浮動。
“祖母,孫兒回來了。”
沈共快步走進屋內,只見祖母正坐在榻上,手中拿著一本佛經,身旁的丫鬟在靜靜地添茶。
祖母放下佛經,抬眼看向沈共,眼中滿是關切。
“共兒,可是見到你表哥了?他在軍營里可好?”
沈共走到祖母身邊坐下,將路上的寒冷拋之腦后,竹筒倒豆子般說道:“見到啦,表哥一切都好,就是忙得很。”
“孫兒去的時候,他還在研究戰術呢,連我去了都顧不上寒暄幾句。”
祖母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如此便好,他向來對戰事用心。”
“那你可有把我的話帶到?”
沈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帶了帶了,孫兒一見到表哥就說了。”
“祖母,您是不知道,我一提讓表哥成家立業,他臉色就沉下來了,還說他心中有數,讓您別操心。”
祖母輕輕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這孩子,我還能不了解他?他是心里頭還惦記著那個人呢。”
沈共想起在營帳里裴辭那冰冷的眼神,心有余悸地說:“祖母,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就小聲嘀咕了一句,他就像要吃人似的盯著我,嚇得我趕緊閉嘴。”
祖母拍了拍沈共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表哥性子執拗,認定的事情旁人很難改變。”
“不過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他也該放下了。”
沈共連忙點頭:“就是就是,表哥如今貴為將軍,這景德城多少名門閨秀眼巴巴地盼著,他卻一門心思撲在戰事上。”
“祖母,您說表哥什么時候才能想通啊?”
祖母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我也盼著他能早日想通,成家生子,安穩度日。”
“可如今北蠻戰事未平,他怕是不會分心。”
沈共若有所思地說:“祖母,表哥說了,等北蠻戰事平息,就回府看您。”
祖母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嘴角微微上揚:“真的?這孩子,總算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
“等他回來,我可得好好勸勸他。”
沈共笑著說:“祖母,您就放心吧,表哥最聽您的話了。等他回來,肯定會乖乖聽您安排的。”
祖母笑了笑,又拿起了佛經:“但愿如此吧。共兒,你也趕了幾日路程,累了,下去休息吧。”
沈共起身,恭敬地說:“是,祖母,孫兒告退。”
說完,便退出了房間。
屋外寒風依舊,沈共回頭看了看祖母的房間,心中默默祈禱表哥能早日聽從祖母的話,成家立業,讓裴家早日添丁進口,也讓祖母能了卻這樁心事。
晚禾回到營帳后,心中思緒萬千,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她決定,等在醉仙樓查出細作,那她便算是立了功勞,軍營肯定會實行獎賞,屆時,她便去找裴辭乞假。
到時,她便想辦法去與宋序他們匯合。
宋序前些日剛探查到她的蹤跡,給她飛鴿傳信。
【小姐,我等已查明你蹤跡。現于城外宗廟,侯爺蒙冤,我等忠心未改,盼速來匯合,共商洗冤之計。】
筆落.宋序
第二日,晚禾早早便起身了,簡單收拾了一番后,便在營帳外等候裴辭。
不多時,裴辭便從營帳中走了出來。
晚禾抬眸看向他,只見他今日穿著一身黑色勁裝,身姿挺拔如松柏,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冷冽的氣息。
“將軍,奴準備好了。”
裴辭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語,只是徑直向前走去。
晚禾跟在他身后,出了軍營后,裴辭翻身一縱上了馬,動作一氣呵成。
駿馬不安地刨著蹄子,被韁繩緊緊牽制,發出陣陣嘶鳴,似是迫不及待奔赴遠方。
晚禾望著那高大的馬匹,心猛地揪緊,雙腿忍不住微微發顫。
曾經跌落馬背的慘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讓她呼吸急促,指尖泛白。
“怎么還不跟上?”
裴辭忽然出聲,晚禾被嚇了一跳。她的手慌亂地攀住馬鞍,腳尖在馬鐙上摸索,好不容易踩穩。
晚禾騎在馬背上,顛簸得難受,臉色有些蒼白。
她咬唇,努力穩住身形,心中暗暗咒罵自己沒用。
裴辭一路縱馬狂奔,見晚禾落在身后,不由放慢速度,與她并駕齊驅。
“不會騎馬?”
他冷冷地開口。
晚禾微微皺眉,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強撐著回答:“奴學藝不精,讓將軍見笑了。”
“學藝不精?”
裴辭輕笑一聲。
“本將軍看你是太過嬌氣。”
言罷,他伸手握住晚禾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晚禾驚呼一聲,身子一歪,整個人便跌坐在他身前。
她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他的腰,這才穩住身形。
半響,晚禾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聲音有些顫抖:“將……將軍,您……”
“馬……?”
“等會謝安他們會來協助我們,馬會牽走。”
晚禾哦的一聲。
言罷,裴辭低頭看了一眼環在自己腰間的小手,嘴角微微上揚。
他雙腿一夾馬腹,縱馬狂奔起來。
晚禾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她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這個男人,就不能溫柔點嗎?
裴辭縱馬狂奔,仿佛要將昨日的情緒宣泄出來,他也感受著迎面而來的風聲,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臉色蒼白的人兒,嘴角微微上揚,“如此便受不了了?”
晚禾咬唇,沒有說話。
裴辭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見她不語,也不惱,只是放慢了些速度,讓她能好受些。
晚禾微微垂眸,掩去眸中神色,心中有些無奈。
她怎么會不知道裴辭在想什么,無非是想讓她求饒罷了。
但她,偏偏不如他的意!
裴辭見她不求饒,心中有些意外。
“你倒是倔強。”
晚禾被顛簸得難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沖動。
她咬緊牙關,死死地抓著裴辭的衣襟,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她有些后悔了。
早知阿爹讓她學騎馬,她便學了,也不會是現在被裴辭牽著鼻子走的這番模樣。
“難受?”
言罷,裴辭勒住韁繩,馬兒漸漸停下腳步。
晚禾身子一軟,順著他的懷抱倒了下去,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她雙手撐著馬背,強忍著胃里翻涌的惡心。
“下來透透氣吧。”
裴辭伸手將她從馬上抱下,放在地上。
晚禾雙腳落地,胃里依舊翻江倒海,難受得緊。
終于,晚禾忍不住了,她強忍著惡心,捂著嘴跑向一旁,彎下腰嘔吐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裴辭看著她狼狽的模樣,眉頭微皺,走到晚禾的身邊,從馬背上遞上一水囊,“喝口水,漱漱口。”
晚禾接過水囊,仰頭喝了幾口,清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沖淡了口中的苦澀。
她長舒一口氣,擦去嘴角的水漬。
“能走嗎?”
裴辭看著她,聲音依舊冰冷。晚禾點了點頭,努力站穩身子。
裴辭沒再說話,翻身上馬,然后向她伸出手。
“上馬。”
“現在?”
“嗯。”
聽罷,晚禾深吸一口氣,將手搭在他的手上,借力翻身上馬。
晚禾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地靠在他胸前,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心中不禁一顫。
晚禾垂眸,掩去眸中神色。
裴辭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晚禾,手臂微微收緊,縱馬向前奔去。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讓晚禾不再那么難受。
“將軍?”
“嗯。”
“你……”
“有話說?”
晚禾被他冷不防的一句,怯了場。
“沒有。”
一路無話。
——
醉仙樓很快便到了,裴辭想將晚禾從馬上抱下,卻被晚禾阻止。
“將軍,奴自己下來。”
“無礙,順手的事。”
說罷,他將晚禾從馬上抱下來,手卻未松開。
他看著晚禾,語氣雖冷,卻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今日隨我進去后,便老老實實跟著我。”
晚禾抿唇,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知道,裴辭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她,但,晚禾不想做菟絲花,她想要自己查清細作的身份,然后去找宋序他們匯合。
裴辭見晚禾不語,以為她被嚇到了,輕言道:“有我在。”
“有我在”這句話,對晚禾來說太過鋒利,也太過溫暖,裴辭就是這樣,有時冷冰冰,孤傲的不可一世。
有時,他的一句話,便足以顛倒晚禾的心。
言罷,裴辭松開她的手,大步走進醉仙樓,見狀,晚禾連忙跟了上去。
走進醉仙樓,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撲面而來,晚禾忍不住微微皺眉。
環顧四周,只見醉仙樓內裝飾得十分奢華,大廳里坐著不少客人,有男有女,空氣中彌漫著奢靡的氣息。
裴辭一進來,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與這醉仙樓的氛圍格格不入。
醉仙樓的掌柜一見裴辭身著不凡,想是又是哪個紈绔子弟閑散,來這消遣,連忙迎了上來,滿臉堆笑。
“這位爺,您看著眼生,是第一次來我們醉仙樓吧?”
掌柜的見裴辭面色冷峻,一身黑衣勁裝,長相俊美。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上位者的氣勢,不由自主的放軟了聲音,生怕得罪了這位貴客。
裴辭并未理會掌柜的話,而是徑直朝樓上走去。
掌柜的連忙跟上去,諂媚地笑著,“爺,您是來聽曲兒的還是看舞蹈?要不我給您安排幾個姑娘?”
掌柜的見裴辭不搭理自己,依舊是不依不饒。
裴辭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掌柜,眼神冰冷。
“聒噪。”
掌柜的被他這眼神一瞪,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
他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道,這哪是什么紈绔子弟,分明是個煞星啊。
等裴辭上了樓,一樓大廳里的人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人是誰啊?好大的派頭,連掌柜的都不敢招惹。”
“不知道啊,在這臨安城從沒見過這么一號人物。”
眾人好奇地議論著,都想知道這個氣勢非凡的人是誰。
此時,二樓包廂中,一位身著華服,腰間系著玉帶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把玩著手中的玉佩,他便是當今七皇子——楚衛寂。
楚衛寂瞥了一眼樓下的鬧劇,輕笑一聲。
他將手中的玉佩放在桌上,端起酒杯輕抿一口。“看來,醉仙樓有熱鬧可看了。”
楚衛寂身側,一名侍衛低聲問道:“殿下,要查探嗎?”
楚衛寂垂眸,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眼神晦暗不明,“不必了,來日方長。”
侍衛應聲,退回楚衛寂身后,垂手而立。
楚衛寂則端起酒杯,漫不經心地看著樓下。
裴辭帶著晚禾上了樓,來到一間雅間。他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晚禾跟在他身后,進入雅間后,打量著四周,這雅間雖不大,卻布置得十分雅致,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晚禾心中感嘆,這醉仙樓不愧是臨安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單單是這雅間,便如此精致。
裴辭徑直走到桌前坐下,看也不看她一眼,“站著作甚?”
晚禾抿了抿唇,猶豫片刻后還是乖乖地走到桌前坐下,低頭不語。
晚禾心中思緒萬千,她不知道裴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按理說,裴辭不是應該先去查探細作嗎?
可是他現在這番作態,又是什么意思。
裴辭自顧自地倒了杯酒,輕抿一口后看向她。
“發什么呆?”
晚禾回過神來,抬頭看向他,目光與他深邃的眸子交匯。
她心中微微一顫,垂眸掩去眸中神色,低聲道:“奴在想細作的事。”
裴辭輕笑一聲,“急什么?”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細作之事,我已有安排。”
聞言,晚禾心中有些驚訝,抬頭看向他,卻見他神色淡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心中疑惑,裴辭既然早有安排,為何還要讓她跟著來醉仙樓?
裴辭看著她震驚地模樣,勾唇一笑,“怎么?覺得本將軍是閑來無事,帶你來醉仙樓消遣?”
聞言,晚禾抿唇,低垂著眼眸,輕聲回答:“將軍自有將軍的打算,奴不敢妄加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