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看了全程，習慣性把自己縮成鵪鶉的秋果只覺這世界玄幻了。

她莫不是看到了假的二姑娘？這還是那個嬌氣難纏，得理不饒人，非得事事爭個長短的二姑娘嗎？

秋果抬頭，目光落在院子中央那道纖細筆直的身影上，心想，或許以后這日子會有些不一樣呢？

千霖到達榮華院時，小曹氏已經離開，本想再告狀的薛千婉也沒再來，屋子里此時只有薛老夫人與花嬤嬤二人。

“來了，坐吧。”薛老夫人將千霖一進門便開始審視的目光移開，指了指旁邊椅子，對千霖說。

千霖道了謝，大大方方落座。

薛老夫人眉梢微挑，面色并未有太大變化。

“祖母知道你剛回來定然疲累，便也不同你多說什么。祖母只想告訴你，既回來，那便要聽話，一切所行所為都要以將軍府為先，知道嗎？”

“是。”千霖回得乖巧，亦是不卑不亢，不見半分兒時影子，卻讓薛老夫人不由蹙了眉。

這孩子，究竟是裝的，還是他人以訛傳訛，讓人生了誤會？

不管是哪一種，薛老夫人都不否認，面前女孩的規矩禮數做得極好。

只可惜……

薛老夫人不愿再多想，“煞星”的后遺癥影響實在大，她害怕。

她擺擺手，一旁的花嬤嬤立時會意，上前笑著對千霖道：“大姑娘，老夫人給姑娘您準備了些常用之物，您跟老奴來吧！”

千霖朝薛老夫人行了一禮，邁步便跟上了花嬤嬤。

望著那裊裊婷婷的背影，薛老夫人本就收緊的眉心，伴著一聲聲嘆息，直到花嬤嬤送走千霖折返回來，都未能松開。

將軍府的燈油無需特意節省，天剛擦黑，阿池便點了燈。

先前帶來的石頭已經整理好，其中有幾塊品質上乘的青田石和黃凍石。這石頭是她們今日入京后，姑娘特意買的。

除此之外，姑娘又買了一組新刻刀。

先前那把刻刀早就豁了口，如今良將有良器，也不知是心里作用還是啥，阿池看姑娘再行刻時，下刀速度明顯更快，也更加行云流水了。

一旁跟著她打磨石頭的秋果見狀小聲發問：“阿池姐姐，姑娘這是要刻章嗎？”

“是啊，姑娘刻的章老好看了！”阿池驕傲道。

秋果重重點頭，在心里說了句：“二姑娘也喜歡章，卻不會刻，聽她院里的人說，二姑娘收集了不少印章，尤其喜歡一名為‘尋弋’大師所刻印章，為能得其章，二姑娘還曾與人干過架！只可惜，二姑娘輸了。”

詩書畫印，其中“印”，時人最為推崇。

小小一方印章破形增雅，抒情表意，用得好真可“點石成金”。

而一張字或一幅畫，其上印章少則三兩個，多則七八個，外有收藏鑒賞，數目之多就更不必說。

秋果的目光看向端坐在桌前的女孩，燭火映照下，女孩一側臉頰半隱在黑暗中，卻愈加凸顯那張臉輪廓之絕美。長睫隨火光輕顫，好似撲閃的蝴蝶，有意要遮掩那眼眸里的燦爛。

這燦爛落在那泛著金屬冷意的漆黑刻刀上，輕淺卻實則有力的劃動，令那刻刀在她掌中好似有了溫度。

她不懂篆刻，但她卻能看出來，姑娘每刻一刀，都好似在與那石頭進行無聲對話。

先不說大姑娘篆刻技藝如何，至少，大姑娘這般認真狀態讓人看著不由入迷。

“秋果？秋果！”阿池見秋果一直盯著自家姑娘看，手里磨石的動作都停了，不禁用手肘碰了碰她，“你一直盯著姑娘看什么？”

“我……”

“是不是覺得姑娘很好看？”都不等秋果說緣由，阿池便主動給出一個。

她嘿嘿一笑，眸子里盡是癡迷：“姑娘就是好看！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哦，秀色可餐！我就喜歡看姑娘，以前餓肚子的時候，多看幾眼姑娘，我就能多扛一會兒餓。”

秋果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接什么話。

阿池卻忽然變了臉，壓低聲音說：“秋果，姑娘吃過不少苦，你既跟了姑娘，便要聽姑娘的話，莫要讓她失望，知道嗎？”

秋果聞言忙不迭點頭：“阿池姐姐放心，我既跟了姑娘，便不會背主！”

秋果其實更想說，她是被所有人排擠到這里的，便是想背主，也無人要。

當然，這話她不能說，否則鐵定要被趕出去。

兩個小丫鬟說話的功夫，千霖已經完成水印上石。這次她要做的是枚雙鳳閑章，一半朱文，一半白文。

因圖案繁復，她未像之前那般直接下刀，而是做了印稿。

又因要做出蒼茫古樸之貌，故而用切刀之法。

至于鈕身，則早在入將軍府之前，她便已經刻了云紋。

石沫簌簌而落，幾乎每一刀落下都不回頭。

燭淚堆疊中，圖案逐漸成型，兩只渾身透著古老莊嚴的鳳凰，在千霖落下最后一刀時，好似要從那方小小石頭里飛出來。

拓包沾墨，輕輕拍打印面，千霖看著那兩只對比明顯的鳳凰，眸色漸深。

這枚印非她一時興起而做，而是為了某個人。

煞星翻身，尋常人靠嘴上說說很難辦成，需得有人助力，這人身份必不能低。

且，薛家庶女不能一直寂寂無名。

當然，“除災”不能一蹴而就，助力要有，謠言破除還得需從根兒上拔。

更深露重，小院的燈終于在四更之際暗了下去。

翌日，天朗氣清。

因老夫人說了無需千霖請安，大夫人更是放任不管，薛將軍的情緒尚在整理。總歸無人想見她，所以第二日，千霖出門很是暢通。

當然，若忽略蓮娘那一早扒著墻頭往她這邊瞅的眼神。

元寶昨晚半夜才回來，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千霖睜眼時還見它，等吃完飯小家伙又跑沒了影。秋果去尋，回來說元寶已經等在了側門口。

大夫人不允許府內養貓狗之類的畜生，但門房知曉這只貓是大姑娘的，他們有心想攆卻不敢，畢竟昨日大姑娘回來的陣仗他們也看到了，最后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好在大姑娘今兒出門早，那貓見了尾巴一晃，便跑了過去。

千霖乜了小家伙一眼，剛欲伸手去接，卻不料元寶身子一擰，下一瞬竟朝側面直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