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娘想著如何同女兒親近，而她的親親女兒此時正攀在隔壁成王府的大樟樹上，向下俯瞰。

既是王府，面積定然不小，隔著枝葉，千霖發現零星幾個院子亮著燈。若非知曉這是王府，她只當這是某個廢棄大宅，絲毫沒有其他高門大戶的燈火輝煌，甚至都不及落魄的將軍府。

白日她得知，汪真人已入住成王府兩日，說是成王回京后被夢魘著了，有人便推薦他進府，為成王驅魘。

她不信鬼神，但想到那人秋日便披上了大氅，體弱之人被夢魘住興許是真。

據秋果描述，成王應住在中間最亮的院子里，那剩下四個，其中一個定然有汪真人了。

確定位置，千霖雙手攀住樹干，如靈猴般輕巧落地。

前世的步惜時曾在山上學了些功夫，卻未有多精深，但輕功卻是最厲害的。大師兄在時曾說過，若有人想打劫她，只要她肯跑，那便誰都追不上。

繼母知曉她輕功很好，所以那日給她下了過量軟骨散，以至于她想跑都沒力氣。

如今想來，她把真心掏給別人，卻忘了別人不是非要將她那顆心捧在手心，也可以完全踩在腳下。不僅踩，還帶碾上一碾。

掃過半圍著主院的四個院子，千霖長舒一口氣后收斂心思，從最近的院子開始探查。

幸而成王府侍衛不多，千霖探查的很是順利。到第三個院子時，她便找到了目標。

汪真人實在好認，一身灰色道袍，留幾縷青須，還有那搭在臂上的拂塵，乍一看真有點仙風道骨模樣，也難怪那么多人上當。

此時，那汪真人正兩手掐訣，嘴里念念有詞。旁邊有個王府管家模樣的人，安靜站立一旁，神色認真地聽著他念叨。

千霖趴在房頂上沒動，看著許久才巡視一次的侍衛，聽著耳邊略顯聒噪的蟲鳴，只覺這成王府實在荒涼了些。

她知曉段云臻不受寵，過分羸弱的身體，尤其是那活不過二十四的判定，令他從一開始便失去對那個位置爭奪的機會。

但她沒料到段云臻會不受寵到如此地步，這王府都不能說簡潔，該說是潦草。便是段云臻不經常住在這里，也不至于這么少人吧？

千霖很同情段云臻，但也因此松口氣。

人少好啊，人少了她就更容易將汪真人帶出來了。沒錯，既然找到了人，就沒必要將人留在這里了。

一刻鐘過去，屋子里，念訣的汪真人終于停下動作，緩緩睜開眼。

一旁的王府管家衛稷小聲詢問：“真人，如何了？府里是否真有邪祟沖撞我家王爺？”

汪真人看他一眼，那一眼高深莫測，令衛稷不由繃直了脊背。

“真人，莫不是真有？”他問。

“嗯，的確有宵小在這里搗亂，若老道沒猜錯，這些宵小該是王爺路上招來的。不過莫擔心，待我明日施法，定讓這些宵小無所遁形！”汪真人道。

“啊，那可太好了！”衛稷長松口氣，沖汪真人施禮，“我家王爺自回京后便身體不適，倘若真人當真可以祛除宵小，我家王爺定會厚禮相贈！”

“王爺客氣，替天行道、消災除厄為老道本職，這些不過舉手之勞。”汪真人擺出一派仙人姿態。

衛稷隨后又是一番恭維，約么一盞茶后，離開了汪真人院子。

千霖沒動，只靜靜看著，待又一波侍衛從這里巡視經過，她這才跳下房頂，悄悄潛入。

這一廂，衛稷來到段云臻所在房間，將先前與汪真人說的話說與對方，眉頭不由緊鎖：“王爺，真讓那老道做法？這不坐實王爺您沾染了邪祟？對您名聲不利啊！”

燭影之下，段云臻翻動手中卷冊，溫涼的聲音好似從卷冊里飄出：“名聲于我何干？這東西自我出生便沒有，何必在意這些。”

“可王爺，還有一年您就及冠，王府也不能一直沒有王妃……”

“稷伯，你忘了，在世人眼里，我活不過二十四。誰家的好姑娘會真心看上我？”

這番話輕飄飄，可聽在衛稷耳中卻沉甸甸。

王爺自出生便受胎毒折磨，每次毒發時四肢厥冷，身體卻如掉入油鍋般滾燙，水深火熱都不能形容，更別說痛得錐心刺骨。整整十九年，他都不敢想王爺是如何忍下那份蝕骨之痛的。

見他面露哀傷，段云臻忽地輕笑，道：“稷伯，你要相信事在人為。判定是別人給的，命卻是自己掙的，怕什么？”

衛稷用力睜了睜眼，扯動嘴角：“是，王爺說的是。命是自己掙的，老奴信王爺！”

主仆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很快，眼前和諧被打破，一陣輕細鈴聲突地從墻角傳來，段云臻眉梢微動，衛稷則明顯變了臉色。

“有人闖入！”衛稷道，“老奴去看看！”

明朗突然從外面沖進來，對段云臻說：“王爺，有人要劫走那老道！”

段云臻再次訝異，隨即失笑：“這汪真人莫不是個寶？竟還有人搶著要？”

明朗問：“王爺，要不要攔？”頓了一下他又道，“我看被劫走挺好！這牛鼻子老道不是個好東西！禍害了那么多人，還想來禍害王爺，早該被劫了！”

衛稷斥他一句：“別瞎出主意，這汪真人是太子介紹的！”

明朗哼道：“我可不信太子會有好心，分明是來給王爺添堵的！”

屁的中邪！他家王爺的病如何得的，他們一個個心知肚明，裝什么好人！

衛稷顯然也清楚這點，雖斥責明朗，但心里也未嘗不是這般想。他看向段云臻，等著他做決定。

然后他便見端坐的人施施然起身，放下手中書卷，開口：“攔什么？王府總共幾個人，能看顧過來？走吧，去看看那位汪真人是如何被劫的。”

有這好戲豈能錯過？既然有人主動想要汪真人，那他便大方送給對方好了。

另一邊，千霖在將汪真人打暈裝袋，扛上肩踏出房門后才驚覺，這成王府里，竟設有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