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青峰寨上就收到肖劍送來的書簡,新任的鎮南大將軍將于當日午時之前上山巡視。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青峰寨。青峰寨六大山頭的分寨主紛紛趕往位于青峰山主峰金雞嶺的總寨。這是大寨主郎尼下達的命令。他要所有分寨主都一起迎接這個從未謀面的新任鎮南大將軍,既顯示青峰寨對這位大將軍的尊重,也可以從中窺探這位大將軍的真正意圖。閱人無數的大寨主郎尼深知,當一個人在同時應付多人特別是他平時根本不熟悉的人之時,他的防備就會難免會有漏洞,他的隱藏的真正意圖就會在無意之中泄露給別人。
少寨主郎子昆卻擔心,他們根本沒人見過真正的新任大將軍,如果來的是一個假冒大將軍,只是為了引誘青峰寨所有寨主聚在一起,然后永州軍趁機偷襲,各山頭若沒人主持,就會很危險;而且,如果永州軍知道所有寨主都聚在總寨,因而對總寨發起總攻,到時就正中對方下懷,“一鍋端”了。
郎尼卻大笑:“不管來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他們永州軍敢輕舉妄動,咱們青峰寨管叫他有來無回。而且,青峰山易守難攻,各山頭還有副寨主守著呢。咱們青峰寨個個都是好漢,可不是好欺負的。哼哼,如果永州軍想嘗嘗被痛打的滋味,就讓他們來好了。”
郎子昆也不禁豪氣干云,對,他早就憋著一股氣,想跟永州軍干一仗了,特別是那個可恨的男人。
當青峰寨七大寨主以及少寨主接到守衛寨丁的報訊之后,浩浩蕩蕩到金雞嶺下迎接新任大將軍時,他們驚訝地發現,他們要迎接的人只有三個人。為首的是一位氣宇軒昂、身材高大而矯健的青年男人,其人面容俊秀、英氣逼人,白袍白衣白馬,令人不禁在心里贊一句“好漢子”。在他身后,一個是今天上午在寨下投書的那名黑衣騎士,他仍是那副冷峻的臉色。另一個卻是皮膚白晰、容貌俊俏、身材矮小的男人,他也是穿的白衣,身上披著一件深藍色絲絨質地的厚披風(這是閻肅特意換的,因為她認為虎皮披風有“強霸”之意,可能會被有心之人誤解),顯得頗為瘦弱。如果要勉強說這個小個子男人身上能和當前場景相配襯而不會太違和的東西,就是他掛在馬鞍上的那把短劍了。
郎尼馬上策馬上前,拱手作揖,高聲道:“青峰寨郎尼及一眾寨民恭候鎮南大將軍。”
司馬浩云策馬上前,朗聲道:“青平將軍不必多禮。司馬浩云初來貴地,叨擾各位了。”
“大將軍新領永州,郎尼本應先到永州拜會大將軍,卻勞煩大將軍親來敝寨,實在讓郎尼惶恐不已。”
“哈哈,青平將軍過慮了。本君向來不拘小節。新到一個地方,就想去各處瞧瞧,領略一番當地的風土人情、自然風光,順便也看一看各位寨主,一舉幾得呀。哈哈……”
“是是是,大將軍所言極是,請大將軍隨我等入寨奉茶。”
郎尼陪著司馬浩云,兩騎便一同馳向山上。閻肅和肖劍緊跟其后。其余各寨主都分列兩旁,待閻肅和肖劍的馬過去后,他們才跟在后面。
當閻肅的馬經過郎子昆眼前,他狠狠地瞪著這個白面小男人,真想馬上跳上去把那顆漂亮的頭顱砍下來。閻肅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對她的憤恨之意,毫在不地意地策馬前行。
青峰寨的大寨并沒有建在金雞嶺之上,而是坐落在金雞嶺下的一個又深又大的山谷之中,只有一條山路可進入,周圍是連綿的山嶺和林立的峭壁,山谷之中草木森森,長年不竭的金邊溪從寨子的中間穿過,不知在什么地方穿越了群山,一直流到大山之外。
一路走,司馬浩云便暗暗察看地形,一路想,這里果然是易守難攻,前面那幾個險要之處,只需設幾把強弩把守就行了。若想從其他地方攻入,那只能派出猴子兵團了。
在青峰寨的議事大堂上,司馬浩云坐在首位,郎尼坐在次位,其余寨主都分立兩旁。閻肅和肖劍則站在司馬大將軍身后。
各寨主紛紛上前給司馬大將軍行禮,并自我介紹一番。
當少寨主郎子昆行過禮后,司馬浩云笑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呀,少寨主好人材,相信在踩歌堂上定是最受姑娘們喜歡的好漢子了。”
郎尼得意地哈哈大笑:“這個臭小子長得隨他娘,還算是長了副好皮囊。”他一向頗為這個相貌俊朗的兒子驕傲的。
郎子昆躬身道:“謝大將軍夸獎!”雙目炯炯卻是盯著大將軍身后。
司馬浩云心里微微一愣:這個混小子怎么回事?難道今天上午肖劍跟他發生了什么枝節了?肖劍一向辦事還算穩妥,應該不會弄不清狀況輕重的呀。
郎尼哈哈大笑道:“聽說閻將軍是永州軍中紅人,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以前的上官將軍出行,身邊必然帶著閻將軍,如今的司馬將軍,也是帶著閻將軍,哈哈哈……”
司馬浩云微微一笑,原來那混小子看上了我家小肅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于是他淡淡笑道:“閻參將乃是永州軍中的福將,凡是重要的場合,必然是要有閻參將在旁才更好呀,哈哈……”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郎尼干笑著。
閻肅心中苦笑:好吧,現在本姑娘真成了“吉祥物”了。
郎子昆卻大聲道:“大將軍,小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少寨主請說。”
“小子早已聽說閻將軍身手不凡,一直想要領教一下,卻苦于沒有機會。難得今日閻將軍到此,請大將軍恩準小子向閻將軍請教一二。”
司馬浩云愕然了,搞半天,這混小子竟是要欺負我家小肅?真是豈有此理!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就不應該想著欺負小肅這樣的人呀。他心中不禁無名火起。
肖劍也愣了,這個傻小子,想找死吧?如果不小心傷了閻肅,主君絕對會把這傻小子大卸八塊的。為了不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肖劍便從主君身后走了出來,躬身道:“主君,閻將軍近日身體不適,只怕不能與少寨主盡心一展身手,未免有負少寨主厚望,請允許屬下代閻將軍出陣,請教少寨主。”
眾人看看閻肅那一直蒼白著的小臉,還有瘦弱的身子,心想,看來此黑衣衛士所言非虛,這位大將軍也真是奇怪,居然帶著一個身體不適的參將來訪不知底細的青峰山,如果不是過于自大,那么就是他真的沒有其他想法,對青峰山也是極為放心了。而且,似乎這個閻參將也真的是被看作“福將”了。
雖然閻肅不喜爭斗,不過,對于一個正常的男人,特別是從軍多年的男人,不管身體狀況如何,當別人指名挑戰時,都是絕對不能接受別人代為出戰的,否則,不管輸贏與否,以后都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以后也很難在軍中立足了。男兒可以戰死沙場,卻是不能含垢而活的。于是,閻肅也從司馬浩云背后走了出來,拱手揖道:“多謝肖將軍關心,末將雖身體不適,但也無大礙,不敢因此而卻掉向少寨主請教的機會,這也不是永州將士的習慣。請大將軍允許末將向少寨主請教。”
眾人都靜靜地看著司馬大將軍,看他如何定奪。如果允許肖劍之請,不僅看輕了郎子昆,也傷害了閻肅的自尊;如果允許了閻肅之請,但這個閻肅明顯一副病弱的模樣,似乎風吹都會搖晃,如果敗于郎子昆之手(在眾人眼中看來,那是顯而易見的結果),就會大大丟了那大將軍的面子了。搞不好,刀劍無眼,恐怕這個文弱的閻參將把命都會丟了。
司馬浩云默默地看著她,半晌才淡淡道:“各位心系國家安危,用心操練,勇于挑戰,讓本君甚是敬佩。但是,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刀劍相向,會有傷彼此的和氣,于國于家不利。本君以為……”
眾人心想,好吧,這個大將軍不過如此,打個圓場就算了。郎子昆甚是失望。
司馬浩云接著說道:“本君以為,找一個合適的比武方式,大家既可以互相切磋,又不至于傷了和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哦,原來并非把此事一筆帶過,卻是換個方式,不要刀劍相向,仍是比武,卻不至于有人受傷,那倒是一個好辦法。
郎尼也暗暗點頭,這個大將軍果然有兩下子。他笑道:“正是如此。小子實在是太任性了,難得大將軍不與他一般見識。大將軍以為何種比武方式妥當?”
“青平將軍怎么看?”司馬浩云微微一笑,卻把球又踢回給他了。
“呵呵,行軍打仗,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都是趁手的,但若不交鋒,而又有看頭,老夫以為,不如比射箭吧,大將軍認為如何?”
“射箭?很好,不知青平將軍認為如何比才好?”
“嗯,射箭的話,莫過于上山狩獵,直接看狩獵結果。不過,在這種初冬季節,獵物極少,有時候走遍全山也可能一只兔子也看不到。”
肖劍心中暗罵道:就算現在是水草豐茂的春天,這里是你青峰寨的地盤,地形熟悉,自然知道在哪里可以獵到豐富的獵物了。這根本不用比了。如果是在北疆,哪里輪得到你在這里啰嗦?本將隨便就給你弄一大堆獵物來。
“青平將軍說的是,這可有點難辦了。”司馬浩云笑道。
“所以,老夫以為,不如,就到校場上比試吧,雖然乏味一些,不過,也是一種切磋的好辦法嘛,哈哈……”
“哦,到校場上射靶子呀,倒也不錯,既能見到真功夫,又能達到一試高低的效果,很好,就這樣定了吧。”司馬浩云點頭贊成。
眾寨主面面相覷:射個不會動的靶子,這也太乏味了吧?純粹只是和稀泥的一個辦法,大寨主也真是太小心了,就算挫了這個大將軍的威風,想必他也不敢當場發作,就算他公報私仇,青峰寨眾也不怕他永州軍。
郎尼又說道:“如果只是射個不會動的靶子,又太對不起大將軍的青目了。行軍打仗,講究的是騎射,因此,老夫以為,這次切磋可以分為三次進行,第一次,是騎馬射百步之外的固定目標;第二次,是騎馬射百步之外的會動的目標;第三次,是躺在馬背上射百步之外的會動的目標。大將軍以為如何?”
“哈哈,實在是太妙了!果然有趣,就這樣辦吧。”司馬浩云拍掌大笑。
“既然大將軍也認可,那請移駕到校場上觀戰吧?”
“好,不過,本君對此比試有一個小小的異議。”司馬浩云忽然說道。
“大將軍請說。”郎尼和其他寨主都認為,司馬浩云應該是建議由肖劍出陣的了,那個病弱的閻肅只怕連那個強弓也是拉不開的。
“如此有趣的比試,本君從未試過,很想玩一玩,不知,如果本君代閻將軍出陣,少寨主是否會滿意?”司馬浩云笑道。閻肅大吃一驚,怔怔地看著他,心想:真是胡鬧,好好的大將軍,怎么可以隨便想玩就玩的?你原來的計劃呢?
“大將軍想親自上陣?”郎尼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大將軍居然會放下身駕,代下屬出陣的。而且,如果萬一輸了,那就不僅僅是他的面子丟了,那就真的是整個永州軍的面子都丟了。
“肖劍說得沒錯,閻將軍這兩日確實是身體有恙。如若不是今日閻將軍想要一睹青峰寨眾寨主的風采,一再請求本君帶他同行,本君是不想讓他帶病奔波的。”司馬浩云正色道,“而如果閻將軍未能全力向少寨主請教,不僅是他的遺憾,也是對少寨主的不敬。不如,就讓本君代閻將軍請教少寨主吧?而且,本君與少寨主年齡相仿,想必少寨主不會認為本君有以大欺少之嫌吧?”
“大將軍體恤部下,老夫甚是欽佩!只是大將軍如此高貴,犬子哪敢請教?還請大將軍收回成命,另派肖將軍出陣吧。”郎尼對寶貝兒子的馬上功夫一向頗有信心,他可不想寶貝兒子因此事直接得罪了這位大將軍,留下后患。
肖劍熱切地看著主君,他也很想出陣,因為,對付這種小寨主,根本用不著他家主君親自動手。
司馬浩云卻笑道:“無防,本君很久沒有好好運動了,也想借此機會松一松骨頭。”
郎子昆熱切地看著父親,雖然不能直接教訓一下那個小白臉,但如果折辱了他的主君,比直接折辱他自己更甚。
于是,郎尼也不多言,只說道:“那就請大將軍好好指教一下犬子了。”
眾人都一起到那大校場中。大校場上已經布置好了一切。
第一回合,是在馬上射那百步外的固定目標。百步開外,立著十個一排的整齊的木靶子,中心有一個紅點。
“客隨主便,就請少寨主先來吧。”司馬浩云笑道。
郎子昆有心顯示自己的實力,也不客氣,提了箭袋,挎弓上馬,縱馬飛奔。但見他快馬如電,彎弓引箭,只是半盞茶的功夫就縱馬回來了。
早有寨丁去取了那十個木靶子送了上來。但見箭箭正中紅色的靶心。眾寨主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那大將軍就算箭術不錯,最多也是同樣的成果,雙方平局而已。至少郎子昆已立于不敗之地了,而司馬浩云卻要承受心理壓力。眾寨主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看著司馬浩云,都在等著他的笑話出現。
司馬浩云忽然俯身在閻肅耳邊說了幾句,閻肅一臉的詫異地瞪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他卻微微一笑,似乎表示:你等著瞧吧。
那邊的木靶子已重新換上了。已有寨丁把司馬浩云的白馬牽了過來等候著。司馬浩云卻對郎子昆笑道:“少寨主,能否借用一下少寨主剛才那匹坐騎和所用的弓箭?”
郎子昆呆了,其余人等也是大吃一驚,這個司馬大將軍實在太托大了,居然敢用對手的馬和弓箭,這明顯是于己不利的呀!先別說所用之弓是否合手,那匹馬就很關鍵,如果是一匹悍馬,那是絕對不肯輕易馴服于陌生人的,搞不好,他連馬背也上不了,那就鬧大笑話了。
“怎么?少寨主擔心本君會借了不還么?”司馬浩云笑道。
郎子昆把心一橫,心道:我的這匹“栗子豹”可是不好惹的,這是你自找的,可不是我故意整你。于是,他淡淡笑道:“既然大將軍有令,小子不敢有違,請大將軍隨便用吧。”便招手讓人把他的“栗子豹”牽過來,又把背上的箭囊和手上的大弓交給了司馬浩云。
司馬浩云接過那些弓箭,走到“栗子豹”旁,靜立片刻,伸手摸摸馬首,然后一直從馬鬃摸到馬股上,然后拍拍馬背,笑道:“果然是匹好馬。”那匹“栗子豹”平時是絕不能給別人碰觸的,即使是平時一直侍候它的馬夫也經常被它踢,然而,這一次,面對司馬浩云,它居然極為乖順,一直站在那里任由他對它的撫摸,當他贊它是好馬時,它還輕輕地嘶鳴了一聲,似乎與之回應,并且感到非常高興。郎子昆眼都直了,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司馬浩云使的什么妖法?
司馬浩云翻身上馬,策馬而去,但見他的身影和馬影混為一體,眨眼間已奔了過去。大家都沒有看清他的射箭動作,只聽得數聲沉悶的破裂聲,然后,他忽然停了下來,呆了一會兒,便策馬回來了。眾人都愕然,不知是何緣故。當司馬浩云下了馬,郎子昆忍不住迎了上去。
“少寨主,實在抱歉,本君把你的寶弓弄壞了。”司馬浩云手捧那把已斷裂的大弓,滿懷歉意。
郎子昆卻是傻了,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把重弓的力量和材質。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那么一天,居然會用著用著就被拉斷了!
眾寨主更是驚得口都合不攏了,能拉斷這樣的重弓,他的臂力究竟有多大啊?
這時,寨丁已把那邊的木靶子都扛過來了,寨丁的臉色都很奇怪。
大家一看,有七塊靶子的紅心位置穿了一個洞,紅心不見了。另外三塊靶子是完整的,沒有任何痕跡,顯然在射第八塊靶子時,大弓就斷了,于是便沒有繼續下去了。寨丁也陸續找到那穿靶而去的箭了,離原靶足有十丈之遙。那些木靶子足有一寸厚,居然被射穿了,而靶身卻不倒。這個力度,這個技術!
眾人面面相覷,嚇得無言以對了。這一下,高低自分了。
肖劍一臉的冷漠,他的主君是何實力,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完全沒有任何意外,只是那把弓也真是太差了,怎么可能用它上陣殺敵呢。
閻肅心里卻想道:大將軍也真是的,把人家的好好的大弓弄斷了,叫人家怎么下臺?況且,那把弓想來應該得來不易,以后要找個替代的可就難了。真壞!
司馬浩云卻說道:“慚愧,本君空有一身蠻力,把少寨主的寶弓也弄壞了。這個回合,本君輸了。”其實,閻肅猜對了,他果然是故意用重手法把那張弓弄斷的。
郎子昆臉色卻是刷白,他明白自己輸了,輸得毫無辦法,他根本不可能力透箭靶。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認輸吧,心有不甘,厚著臉皮接受對方的“認輸”卻又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郎尼尷尬地笑笑,慢慢說道:“由于兵器太差,以至這個回合沒能完成,老夫以為,本次比試便不能算數了。不知大將軍意下如何?”
“哈哈,就按郎寨主的意思辦吧。”司馬浩云毫不在意地笑道。
大家定了定神:是否還要進行第二個回合?
無論如何,青峰寨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