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一大早,司馬浩云就早早爬起來了。
昨日,他被閻肅堅決地趕了出去,否則,她就另換房間。萬分無奈之下,他只能宿在外間的暖閣里。輾轉反側,一夜難眠之后,天一亮,他就醒來了,并馬上爬了起來。他不是為了趕回宮里,他已決定今日必須留在唐棣宮陪著閻肅,他一想到那個夢就擔心不已,他不能讓上官天宇有機可乘。其實他也真是傻,在過去的十年里,上官天宇有那么多機會與閻肅互贈同心結,他傻傻地守著這一次又有何用?但是,他不管,他必須得守著。而且,他得好好想個法子,把他費盡心思編的同心結交給肅兒。因為前日那樣一鬧,他昨天根本沒機會去觀音堂祈福。但無論怎么樣,他決心無論如何,今日必須要把他的同心結交給肅兒,而且,絕不能讓“他”有拒絕的余地。他該怎么辦才好呢?
小元子侍候主君梳洗后,主君便往閻肅的房里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小元子準備早膳。
“主君,可是用完早膳才回宮么?”
“不,本君今日便留在此。”
“主君,今日不回宮了?”小元子有點驚訝。
司馬浩云不理他,直接進了閻肅的房間。
閻肅還沒有起來,她被厚厚的被子包裹著,被外僅露出一頭烏黑的秀發。司馬浩云輕輕上前,俯身貼耳道:“肅兒,天亮了,該起來了。”值守的侍從都悄悄退了出去。
閻肅輕輕地“嗯”了一聲,慢慢把臉從被里鉆了出來,雙眼仍是閉著,小嘴微噘,滿臉嬌慵。司馬浩云看得呆了,心狂跳著,肅兒,連睡態都是如此讓人著迷啊!他呆呆地俯身看著她,努力控制著自己要吻上去的沖動。
“肅兒,寶貝兒,醒來了么?”司馬浩云輕輕地呼喚著。那一句“寶貝”是脫口而出的,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閻肅奮力睜開雙眼,有點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張臉,低聲喚了句“哥哥?”她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恍惚中覺得眼前人是她的哥哥。她幼時,年長四歲的哥哥經常到她房中喚她起床,因為他喜歡晨起時帶著心愛的小妹到花園中散步,有時候,他會讓小妹看他練劍或者打拳,然后讓她裝模作樣地給他“指點”幾句,那是兩兄妹的小樂趣。
這一聲嬌憨的“哥哥”卻是喚得司馬浩云身心酥軟,他幾乎無法自持了。“肅兒!”他低聲喚道,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她的秀發。
閻肅的雙眼慢慢聚焦在司馬浩云的臉上,人也慢慢清醒過來。
“大,大將軍?你怎么來了?”她愣愣地問。
“小傻瓜,哥哥昨晚一直陪著你呀,你都不記得了?”他有點憂怨地看著她。
“哦……”她想起來了,“那,你為何還不回宮里去?”
“小傻瓜,哥哥今日哪里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好不好?”
“陪我?為何?”她有點愕然地。
“今日是初七呀……”他愛憐地看著她。
“初七?那又怎樣?”
“初七是個特別的日子呀,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她一臉茫然。
“肅兒,你居然不知道?”他有點驚訝,心里是又歡喜,又難過。原來“他”并不知道青州的這個習俗,那么,“他”和上官天宇以前就沒有那個“私相授受”之情了。但是,“他”怎么會不知道他是為了什么才特意留下來陪“他”的呢?那他該怎么把同心結交給“他”?
“是不是燕京的一個特別的風俗?”她想了想,問道。
“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他輕聲道。
“哦……”她漫聲應著。
“睡醒了沒有?起來吧?小元應該準備好早膳了。”
“好的,請大哥先出去吧,閻肅要起來換衣服呢。”
“嗯?你要換衣服就換吧,為什么要大哥回避?”
“可是,你在這里……不方便呀……”
“有什么不方便?大哥可以幫你呀。”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肅兒,就讓大哥侍候你一次吧,好么?”
“不,不好!閻肅怎么敢!太子殿下,請莫要折殺閻肅了。”
“肅兒,在你面前的是大哥,不是什么太子殿下。”說著,他便要動手了。
閻肅大驚,急了,大聲道:“不要!就算你是玉皇大帝,也不要!”
他愣住了:“肅兒?”
她瞪著他,低聲但堅決地說道:“我自己就可以了,不需要別人侍候。”
他呆了呆,嘆了口氣:“好吧,那……大哥在外面等你。”他無比郁悶地慢慢走了出去。他不明白,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在肅兒面前更衣,但肅兒從來也不肯在他面前更衣,似乎是擔心被他看到什么一般,為什么?
閻肅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匆匆下床,迅速換好衣裳,發髻是來不及弄了,她只是把長發隨便束起在腦后,套上束發金冠。當她走出房門,果然看到司馬浩云正靜靜地站在廊下候著。
“走,我們去洗臉吧?”他溫柔地說,上前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到旁邊的廂房中,那里早已擺下一切用具,只等閻肅過來梳洗了。
“大哥,你先去用早膳吧,我等一會兒再過去,很快的……”她有點歉意地說,總是讓他等著,她如今真的不習慣了,她不能再和在永州那樣毫無顧忌了。
“沒關系,哥哥愿意等肅兒。”他仍是一臉的溫柔,他怎么能放過和肅兒在一起的任何時候呢?
閻肅無奈,只得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他在旁笑瞇瞇地看著,肅兒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可愛,能陪在肅兒的身邊看著“他”的一切該是多么好啊!司馬浩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快樂從心中升起,剛才的那種莫名的郁悶已經不知所終了。
當閻肅一切停當,司馬浩云溫柔地牽著她的手,柔聲道:“肅兒,餓不餓?可不可以跟哥哥先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跟我來,你去到就知道了。”他微笑著,拉著她慢慢地走向花園。閻肅滿肚疑惑,但只得跟著他走了。
來到后花園中,只見那棵梅樹下擺著香案和各式鮮果供品。太陽剛剛升起,柔和的金光輕輕地灑在樹梢上,透下萬道淡淡的光芒。
司馬浩云拉著閻肅來到香案前,正色說道:“肅兒,大哥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大哥……”閻肅心情復雜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話要對她說的,難道是要告訴她,他早已知道了她一直瞞著的事?
“肅兒,自從與肅兒相識,我司馬浩云從來沒有如此快樂!感謝上蒼讓司馬浩云遇到閻肅!司馬浩云與閻肅一見如故,愿生生世世與閻肅永結同心!此誓可昭日月!”司馬浩云深情地看著閻肅,雙手握著她的一雙小手,認真地說道。
閻肅呆住了:“大哥,你在說什么呢?”聽了他那一席話,她是完全懵了。這又是什么情況?
“肅兒,大哥是真心真意與你結拜為兄弟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司馬浩云懇切地說。
“什么?你要與我結拜為兄弟?”閻肅吃了一驚,好好的怎么忽然要結拜?
“對,肅兒,大哥愿此生與你結為兄弟!而來生,我愿……”他沒有說下去,卻在心里說道:愿來生結為夫婦!
“大哥……”她深為感動。他什么都不知道,卻一直都對她那么信任,即使她暗中“安排”了梁國公主與他相見,他也不以為忤!即使她對他的態度是如此惡劣,他也從來都沒有生過氣!
“肅兒,來,和大哥一起跪下,一起向朝日星君盟誓吧!”他說著,首先在香案前雙膝跪了下來。
閻肅愣愣地看著他,心潮翻涌著:要不要告訴他實話?
他熱切地看著她:“肅兒,你可是嫌棄大哥?”
“怎么會呢?”
“那么,你可愿意和大哥結拜?”
面對著他那殷切而熱烈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也在香案前跪了下來,她怎么忍心拒絕他呢?
司馬浩云手執上香虔誠地祝道:“蒼天在上,司馬浩云與閻肅愿結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永不分離!”說完,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閻肅也跟著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此時此刻,她只覺心亂如麻。
司馬浩云把她輕輕扶起來,深情地說:“肅兒,從此以后,哥哥心里便只有你一人!此心天地可證!”
閻肅有點茫然地看著他,他在說什么?這是結拜兄弟所說的話么?怎么更象是情人的誓言?
“肅兒,此同心結,是哥哥親手所做的,希望肅兒能常帶在身上,就如哥哥日夜守在你的身邊一般。”他從懷中取出那只他費盡心思所編的同心結,放在她的手心,兩手緊緊握著。
“同心結?”她愣愣地說。
“代表我倆永結同心!”他深情款款地,是的,肅兒從此以后就和他永結同心了!真好啊!
“大哥,如果,如果將來我做錯事了,你會不會……”她遲疑著。
“肅兒,哥哥不會看著你做錯事的,哥哥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不管你做了什么,哥哥也會替你一力承擔!”他這句話是如此有力,除了他,還能有誰可以這么強悍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大哥,謝謝你……”她感激地看著他,不管將來他是否真的能做到“不管什么都一力承擔”,她都感激他此刻的無限信任和誠懇!
“肅兒……”他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恨不得把她擁入懷中好好地親吻一番。
兩人默默對視著,卻是各懷心事。
遠遠地,一個女人驚訝地“咦”了一聲,她心想:“是那個小姑娘么?她怎么會在這里?那個英俊的小哥哥呢?怎么不見了?那個小伙就是二哥所說的太子爺么?他怎么會和這個小姑娘在一起?二哥信中所說的那個‘太子的小美人’,難道所說的就是那個小姑娘么?”
忽然一聲大喝:“什么人?膽敢窺探禁苑!”那是肖劍的聲音,然后是兵器相擊的聲音。
司馬浩云皺了皺眉頭,難道對方已經迫不及待要出手了么?他低聲道:“肅兒,餓了吧?我們回去吃早膳吧。”
閻肅有點疑惑地看了看傳來打斗聲的方向,那里有幾座相連的樓閣,看不到發生了什么情況,但她知道這里一直有大內侍衛守衛著,無需她操心。于是,她點點頭,跟著司馬浩云回到花悅樓。
吃完早膳,肖劍已立在廊下等候回話了。
“稟主君,刺客已經跑了。”
“可有看出是什么人么?”
“主君,那人蒙著臉,但從身材和動作來看,應該是個女人。”
“女人?可知道是來干什么的?”司馬浩云微微訝異,對方居然派了個女人過來,為什么?
“主君,蘇彥說,那人剛來沒有多久就被我等發現了,還沒來得及做什么。”肖劍有點慚愧地說,因為蘇彥跟他說,那人一來,蘇彥就發現了,蘇彥本來打算看看那人的目的再出手的,結果卻被肖劍趕跑了。
“嗯?那人是自己跑的還是被你打跑的?”
“報告主君,那人的武功很怪異,應該是個高手,可能發現我們早有防備,就走了。”
“嗯……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主君,屬下以為,對方還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此次前來,只是打探一下這里的情況,然后再做主張的。”
“嗯……”司馬浩云沉思著。
閻肅忍不住說道:“這里什么也沒有,有什么好打探的?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閻參將,對方可能會對你不利。”肖劍忍不住說道。
“對我不利?為什么?難道是因為……”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司馬浩云對她說的“不管什么都一力承擔”,難道對方認為她是個對太子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要在她身上大做文章?包括上次在棲霞山的襲擊?她默然了,眉頭緊鎖,如果對方真的把她當作目標,她該怎么辦?
“肅兒,別擔心!”司馬浩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她淡淡一笑,輕輕搖頭,低聲說道:“我不擔心自己,只是怕影響大將軍……”
“傻瓜,你又能如何影響本君呢?”他給了她一個堅定而燦爛的笑容。
是呀,她何德何能去影響他呢?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肖劍卻低下了頭,他當然明白閻肅可以如何影響他的主君,從安排銀風衛士在暗中保護就可知一二了。而且,有哪一個小參將可以和主君日常起居都在一起,甚至坐在一起用飯的?有哪一個小參將是由主君的第一侍從在旁貼身服侍的?有哪一個小參將的出入行動周圍都有大內侍衛保衛著的?但是,閻肅沒有那種意識。她一直以來都是由上官天宇陪著的,她和上官天宇一起生活多年,一起住在將軍府,一起出入,她已經習慣了被大將軍保護了。如今換成司馬浩云,她并沒有太大的不適感,除了被他時時“看管”的那種感覺讓人不太習慣外,因為天宇哥就從來也沒有派人老是跟著她。
“肖劍。”
“是,主君。”
“嚴加戒備,不得松懈。”
“是,主君。”
“下去吧。”
“是,主君。”肖劍馬上退下了。
“肅兒,有沒有想去哪里逛逛?今日我陪你,到哪里都行。”他輕輕拍拍她的小手,一臉寵愛。
“嗯……京城我又不熟,不知道到哪里……”
“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以前很喜歡的一個地方……”
“可以騎馬去么?”
“騎馬?嗯……這次恐怕不行……”他微笑著說。
“為什么?”她心想,又是說什么我身體還不好云云吧?她的小嘴不禁又嘟了起來。
他卻溫柔地笑道:“那地方只能走路,不能騎馬。”
她瞪大眼睛:“真的嗎?”卻隨即高興地笑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可以“走路”去玩了。自從進京之后,她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成了一個“廢人”,出入都得有人跟著,還要車馬侍候著,而且還天天捧著個湯藥煲!唉!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回永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