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官天宇離京之后,葉思涵就一直想著要去看望閻肅。
此日,葉思涵終于無需當值,便一早出城到唐棣宮看望閻肅。但閻肅剛好出門去了,元公公也隨著閻肅出去了,侍衛不敢把葉思涵引進內院,于是,葉思涵靜靜呆在外院東廂廊下,等著閻肅回來。唐棣宮中的侍衛中也有與他相識的,原來也是王城禁軍,這次調來為唐棣宮的侍衛。有人便給他搬了椅子,讓他坐著等。
“葉兄,來,先喝口熱茶。”侍衛王敏捧了一壺熱茶過來,熱情地招呼葉思涵,“閻參將一早就騎馬出去了,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呢。”
“多謝王兄。”他們以前一起在王城禁軍中就相熟了。
“葉兄,你是怎么認得這位閻參將的?”王敏輕聲問道。閻肅新近才從永州進京,京中并無人識得其來歷,只知道太子對他極為看重。而調來唐棣宮當值的侍衛也是暗暗好奇。他們都是因為閻肅到唐棣宮的當晚就調過來當值的。
“哦,我和閻肅兄弟是以前從軍時就認識的,已多年沒見了,如今難得他因為公務之便也來京,所以就特地來看看他。”
“原來如此。哈哈,葉兄,你可是認識了一位大貴人了!以后富貴了,可別忘了以前的兄弟啊,哈哈哈……”
“王兄說笑了。”葉思涵淡淡地說。
“怎么能是說笑呢?葉兄難道還不知道?如今閻參將可是太子殿下面前第一紅人啊,將來的富貴不可限量!我們這些兄弟天天守在這里,都看在眼里呢。別的不說,光是由元公公貼身侍候,就可見閻參將在太子心中的位置了。”王敏低聲說道。
“哦?是么?”葉思涵不置可否的樣子,心里不禁想起那天小元子緊張兮兮的模樣。
“葉兄,不但太子殿下看重閻參將,近日,鳳家對閻參將也頗為重視啊!”王敏又壓低聲音說道。
“王兄,你今日不用當值么?”葉思涵忍不住打斷他。
“嘿嘿,不相干,有其他兄弟在看著呢,況且,閻參將和元公公都出去了,這唐棣宮里就沒有什么事了。再說了,葉兄來了,兄弟自然得陪陪兄弟呀。”王敏笑道。
“原來如此。那就有勞王兄了。”
“葉兄在王城禁衛軍之中也呆了這么幾年了,將來,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將來?哦,如果有機會,我一直都想去邊疆看看。”
“什么?葉兄居然想離開京城?”王敏大吃一驚。多少人削尖腦袋都想鉆到京城來,誰愿意到那艱苦的邊疆做守軍?
葉思涵點點頭:“男兒就該保家衛國,臨陣殺敵。”
“兄弟,你這可就差矣!如今國泰民安,哪里需要我們上陣殺敵呢?如今應該想辦法封妻蔭子呀!”
葉思涵只是笑笑。
“兄弟呀,如今你跟閻參將相熟,正是一條極好的晉級之路呀,可千萬別浪費了。”
“我只是跟閻肅是舊相識,又怎么會是一條晉升之路了?”葉思涵故意皺著眉頭說道。
“兄弟,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了么?如今,閻參將甚得太子殿下之心,只要閻參將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什么事不成?”
“那么,王兄在此間侍候,日日可與閻肅親近,那就晉升得更快了!”
“咳,葉兄差矣!我們這些兄弟只是侍衛,閻參將根本就不曾看過我們兄弟一眼。再說了,我們只是外圍守衛,如果閻參將不出門,也根本見不著他。不象肖劍他們是近身侍衛,天天在內院呆著,倒是能日日看到他了。”王敏一臉的遺憾。但是他也明白,肖劍等人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衛,別說這唐棣宮,就算是東宮,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他們這些普通侍衛是根本不能相比的。而能動用太子近身侍衛的,也必然是極為重要的人物。因此,他可以猜想得到閻肅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哦……”
“葉兄,說真的,以后,可要照看著兄弟們啊!”王敏一臉討好的笑容。他已經在宮中任職多年了,一直只是一個普通侍衛,誰不想封妻蔭子啊?
葉思涵只好笑笑:“兄弟言重了,他日若有用得著兄弟我的,請盡管開口。”
直到午后,閻肅才回來了。她今日到明珠湖騎馬,在明珠樓吃了午飯才回來。
當閻肅騎著白馬從大門進入,一直走入內院時,葉思涵就在外院東廂廊下默默地看著她。但見馬上的佳人英氣勃勃,神清氣爽。葉思涵不禁有點癡了,這個馬上麗人真的是他少年時所認識的嬌弱可愛的小閻肅么?而簇擁在麗人周圍的幾名英武的侍衛似乎在無聲地警告他:不得胡思亂想。
當閻肅在房中梳洗更衣時,小元已收到外間侍從的稟報。他有點猶豫,葉思涵上次救了閻肅,他前來探望,理應以禮相見的。小元不能阻攔。否則,如果被閻肅知道了,一定又會大發脾氣的,那就麻煩了。
但是,他也不著急,等閻肅換好衣裳出來,喝了茶,慢慢歇了一會兒,小元才輕聲說道:“公子,葉思涵來了,想見公子一面。”
“什么?葉思涵葉大哥來了?在哪里?”閻肅驚奇地問。
“是,他正在外院候著呢。”
“快請他進來。”閻肅高興地說,“哦,不,還是我出去吧。”說著,她從座上站了起來。
“公子,外院不宜待客,你親自跑到外院去,只是又要驚動其他人。不如,讓人把葉衛尉請到外書房里,公子就在那里見他,豈不方便些?”
“好吧,快快請他進來。”閻肅一面說著,一面便大步走了出去。小元緊跟在后面。
當葉思涵走到外書房的門外時,閻肅快步走了出來,一把握著他的手,高興地說:“葉大哥,你總算來看我了。我以為你都懶得理我了。”
“閻肅兄弟!”葉思涵大為激動,也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本來還在擔心閻肅會不會有所顧忌不想見他呢。
“大哥,你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不讓人告訴我?”
“賢弟,是我來得不巧,你出門去了。”
“你一直在等我么?你吃過飯了沒有?”閻肅轉頭對小元說,“小元,快讓廚下備飯,我要陪葉大哥喝一盅。”
小元馬上吩咐擺飯。
葉思涵看閻肅如此熱情,他也不推辭。以前在幽州,他們就是這樣不分彼此的。如今雖然已分別多年了,他相信,他和閻肅兄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
閻肅首先給葉思涵斟了一盞酒,雙手遞給他:“大哥,小弟先敬你一盞。”
“好,多謝賢弟!”葉思涵雙手接過,一飲而盡。
閻肅也把自己的那盞喝了,剛想再滿上,小元馬上上前,低聲道:“公子,您身體還沒大好呢,還是少喝一點吧。”
閻肅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沒有。難得今日如此高興,你別妨礙我跟葉大哥喝酒。”
小元為難地看了葉思涵一眼。葉思涵會意了,便笑道:“閻肅兄弟,你以前就不太能喝酒,如今跟著太子殿下,難道酒量就水漲船高了么?”
閻肅嘟著小嘴,嗔道:“大哥,你又笑話小弟了。雖然小弟的酒量并沒有比以前好,但是,今日難得和大哥共飲,小弟心里歡喜,以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一起喝酒呢……”
“公子,以后,您跟著主君一起回朝了,就長留在京城了,什么時候想找葉衛尉喝酒都行呀,是不是?如今您身體還沒好利索呢,等會兒還要喝湯藥呢,這一喝酒,豈不是會跟那藥相沖了么?”小元說道,“搞不好,還可能會讓您的身體更不舒服呢!這樣會讓葉衛尉心里不安的呀,對不對?”
葉思涵笑道:“元總管說的極是。賢弟,你今日還是別喝了,等你身體完全恢復了,我們兄弟再好好地喝個痛快。”說著,他把酒壺拿了過來,放到他那一邊去了。
閻肅苦笑:“好吧,既然大哥都這樣說了。來,大哥,我以茶代酒,陪大哥喝,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兄弟,咱們慢慢喝。”
小元總算放下了一半心。
“小元,你不是說要給我煎藥的么?你去吧,這里不用你操心,有他們在呢。”閻肅又說道。
“這……”小元看看那兩名小侍從,有點為難。他知道小侍從們根本不敢違抗閻肅之意,如果閻肅趁他不在,又要喝酒或者要做些任性的事,那就更麻煩了。而且,他也知道,閻肅可能是想跟葉思涵單獨說話,所以要把他支走。
“元總管,請放心吧,這里有思涵呢,閻兄弟不會有什么事的。”葉思涵說道。
小元無奈,只得輕聲道:“公子,那小元去煎藥了。如果公子有什么吩咐,就讓他們來找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啰嗦。”閻肅毫不留情地揮揮手。葉思涵不禁想起那些流言,看來,那些流言似乎也并非全是虛言,至少,元總管竟是真的要服從這名小參將之意的。
當小元走了后,閻肅又對那兩名在旁侍候的小侍從說道:“你們到門外侍候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是,公子。”小侍從們乖乖地退了出去。
閻肅長“吁”一口氣,笑道:“總算清靜了。沒有他們在旁,我們兄弟就可以好好說話了。”
“兄弟如今……”葉思涵欲言又止。
“葉大哥,你莫不是也和那些人那樣看我吧?”閻肅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葉思涵正色道:“閻肅兄弟在思涵眼中和心中永遠都是和以前一樣!”
“多謝大哥!”閻肅高興地笑了。
“兄弟,大哥一直想來看你。只是職責所在,不能擅離。請賢弟莫要怪大哥。”
“葉大哥,只要你心里還有小弟,小弟就很感激了!三日前,上官大哥來辭別,說起葉大哥,小弟就想,不知道葉大哥可會得空來看看小弟呢?想必葉大哥也知道,小弟在這京城里,不方便出入……”
葉思涵忽然心中一動,問道:“賢弟在永州時,可也如在京城一般?”
閻肅有點疑惑:“葉大哥的意思是?”
“嗯,也是這般的,出入都有元總管陪著?”
閻肅搖搖頭,笑道:“怎么會呢?永州是兄弟們的地盤,小弟是隨時都可以出入各處的,小弟的官職雖小,可也是參將呀,也是要當值的。小元倒是舒服多了,整天呆在將軍府里,大將軍回府了才有事做。他才不會陪著小弟到處風吹日曬呢,再說了,也不方便呀,哪里有帶著一位總管出任務的?”
“這么說來,是回到京城,太子殿下才讓元總管一直跟著賢弟的?”
“是呀。”
“那么,除了元總管,在永州時,可有侍衛跟著兄弟出入?”
“在永州?嗯……沒有呀,除了跟著大將軍的時候,或者有時候要出任務之外,我都是一個人出入的,沒有人跟著我呀。”其實她不知道,無論她去哪里,暗中都有人跟著她。
“原來如此,看來,太子殿下也認為,在京城,會有人對兄弟不利呀!”葉思涵沉吟著。
“也?葉大哥是這樣認為的嗎?還有誰?”閻肅很驚訝。
“還有上官將軍,他也是這樣認為的。他覺得,在京里,可能會有人因為太子而對兄弟不利。”葉思涵很認真地說。
“上官大哥……”閻肅想起幾天前,上官天宇來跟她辭別。
唐棣宮后花園,那株梅樹之下。上官天宇深深地看著閻素素,雙手緊緊地握著她的那雙小手。
“素兒,大哥要回常州了。”上官天宇一臉憂傷。他已經辭別楚王以及兵部,也辭別了叔父,帶上所有隨從人員出了城,最后來辭別的是他最放心不下的素兒。
“天宇哥,你放心,素兒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閻肅溫柔地看著他。
“素兒,大哥不在你身邊,你萬事要小心!若有任何事情,就讓人去戶部尚書上官府里找二公子上官天宏,我二弟一定會幫你的!”
“天宇哥,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這里的侍衛們都很好的,都會照顧我的。再說,太子殿下因為上次發生的事情,都不讓我出門了,我想在外面惹事也沒機會呀。就算我真的得罪了什么大官,我想,太子殿下怎么樣也不能坐視不理的吧?俗話說,大樹之下好乘涼嘛。所以,你不用擔心!”閻肅很認真地安慰他,她知道,天宇哥比她自己更關心她的安危。
上官天宇苦笑:“傻瓜,還有一句話是:樹大招風。你呀!大哥不怕你去招惹別人,就怕別人偏要招惹你呀!你上次的事情,在大哥看來,分明是沖著太子殿下而來的,不是沖著你來的。對方只是把你當作一個對付太子的靶子了!這才是讓大哥最放心不下的!”
“天宇哥,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其實他們對付我這個小兵是一點作用也沒有的。他們就不會白費心機在我身上了。”
“素兒,你明白么?司馬浩云越是對你著緊,你便會越是危險!”
“天宇哥……”閻肅咬著嘴唇。
“素兒,你可愿意離開司馬浩云,跟大哥去常州?”上官天宇深深地看著她。
“去常州?”閻肅有點驚訝地說,她不明白,為何如今上官天宇仍要提出這個建議?即使明知道司馬浩云對她莫名其妙的著緊之時,這不是分明在跟未來的主君作對么?
“對,只要你離開司馬浩云,那些人才不會再對付你了。”
“可是……”她遲疑了,如果她說“好”,就可能會連累了上官天宇了。她眼前似乎出現了司馬浩云那張憤怒的臉。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她一直跟在上官天宇身邊,最后都會成為他的負累的。她不能再這樣自私下去了。
“素兒,你如今,不愿意跟天宇哥一起了么?”上官天宇心如刀割。難道素兒已經變心了?難道素兒真的愛上了司馬浩云了?
“天宇哥,你忘了么?素兒是永州的參將,職責在身,是不能隨意擅離的呀。就算素兒想去常州,也得兵部同意,還有司馬大將軍同意才行呀。”
“素兒,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天宇哥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調走的!無論如何!”上官天宇堅決地說。
“天宇哥,如今你才剛到常州,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心。請不要為素兒過多操心。等你把一切安排好后,或者,等太子回朝之后,無暇管小參將的事情了,你再考慮素兒的事情吧,好不好?”閻肅輕聲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萬事都會小心的,而且,太子應該不會為難我的。”
“等司馬浩云回朝?那就一切都來不及了!”上官天宇急躁地說。
“怎么會呢?”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天宇哥的這種表情,難道他已經知道司馬浩云要帶她回朝了?
“素兒,如今,天宇哥還能請兵部出面,但是,如果等到司馬浩云回朝臨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上官天宇著急地說。
“天宇哥,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其實,太子回朝臨政,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他根本不會有時間理會我的事呀……”閻肅努力安慰他,雖然她的心里早就明白,就算是現在,她也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素兒,你還不明白么?如今他還不能明目張膽,但是,等他回朝之時,借口帶幾名永州部下回來,只要稍做安排,就算他把你直接關進東宮,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是以前的那個閻參將呀!”上官天宇苦口婆心地解說著,希望她能清醒一點。是的,如果他是司馬浩云,他就會那樣安排的。
閻肅愣了,她看看遠遠地站在那邊廊下的小元,他真的是那樣計劃的么?
“素兒,你還不明白么?如果你一直跟著司馬浩云,那結果,必然是,被他藏在深宮之中,再不能與閻夫人和妹妹相見了!”
“天宇哥,我想,你是不是太過慮了?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呀。”閻肅臉色有點蒼白。
“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可能?”上官天宇苦笑,素兒真是天真啊!只要是明眼人,看到司馬浩云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
“天宇哥,就算真的,他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但是,我只是一個山野小民女,怎么可能會進宮里去呢?就算他真的喜歡我,王后娘娘也絕不能允許呀,對不對?”
“素兒,你可真傻呀!太子殿下要納一個小妾,哪里需要王后娘娘同意呢?東宮里小妾多的是,怎么會有人在意那小妾是什么人呢?”
“天宇哥,這一切也只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司馬浩云不會那樣做的。他一直把我當兄弟看待而已。”
“素兒,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上官天宇痛苦地看著她。
“天宇哥,你在胡說什么呀?”閻肅臉都紅了,天宇哥在胡說什么呀!他為何會認為她是喜歡了那個人?
“素兒,如果你并沒有喜歡司馬浩云,為何不愿意跟哥哥去常州?”
“天宇哥,我并不是不愿意跟你去常州,只是覺得,如果你現在就跟太子殿下提這事,我擔心殿下會對你有誤解,我不想這樣!再說了,素兒這些年來已經讓天宇哥擔了那么多的負累了,素兒不能一直這樣拖累你!”
“素兒,你絕對不是我的負累!而且,哥哥喜歡這樣的負累!哥哥絕不能就這樣……”
“天宇哥,你放心吧!不管如何,我是絕不會進宮的。他不能強迫我的。”閻肅一臉的堅決。
離開唐棣宮,上官天宇懷著苦悶和不安的心情踏上去常州的大路。忽然,他聽到一聲哨響,同時感到身后有一道風,他想也不想,隨即伸手向后一探,手中便抓到一支被去掉箭頭的短箭,箭桿上綁著一條紅布條。他解下布條,打開一看,只見布條上寫著幾個字:“君仍不知,請君勿憂。”字跡遒勁,似曾相識。上官天宇回頭望向來路,心中疑惑不已。顯然,那人知道素素的真正秘密,而且,也知道他的心事。是誰?但至少,他可以肯定,那人不會對素素不利的,否則,那人不會給他這個飛信,以讓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