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天還沒亮，小元就忙活開了。

王后娘娘吩咐好的事情都一一安排了，宮里要求之物也已在上次離京之時一并帶回來了。

旭日剛剛從東邊升起，小元便擺下香案，焚起高香，請主君面東磕拜朝日星君，然后再向北磕拜父母。閻素素默默地守在一旁，她直到今早才知道，今日是司馬浩云的生辰。今日，他就滿二十九歲了，按常理而言，他早就該兒女繞膝了。但他居然還沒有成親，實在不象話。她不禁想起上官天宇，他的生辰在七月，也快二十九歲了，同樣地，他也還沒有成親，可憐的準新娘已經等了他三四年了，唉！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她暗暗地搖了搖頭。

祭拜畢，司馬浩云便微笑著挽著素素的手：“好啦，今年有人陪我吃長壽面了。”

閻素素待他坐好后，躬身深深一揖：“素素祝殿下春秋永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p>

司馬浩云深深地看著她，微笑道：“素兒，這可是你說的，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以后，哥哥的每一個生辰可都要有素兒在場的。”

閻素素一愣，這樣都可以被他抓住把柄的？她眨眨眼，笑道：“只怕殿下到時候也想不起來素素在哪里吧？”

司馬浩云一怔，癡癡地看著她，低聲說道：“素兒，你竟是這樣看我的么？”神情黯然。

閻素素不禁心軟了，笑道：“我是說，殿下的生辰如此重要，太子回朝之后，身邊一定擠滿了人，哪里有素素的位置呢？”

司馬浩云定定地看著她，低聲道：“我的生辰，與其他人無關，我只想和素兒兩人一起，便足夠了?！?/p>

閻素素默然了，心想：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太子妃沒有意見，王后娘娘也絕不會同意的。

這時，小元帶著一班侍從，跪下向主君磕頭，恭祝主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司馬浩云按慣例一一打賞了。接著，肖劍等人也來了，一齊向主君磕頭，恭祝生辰。司馬浩云自然又打賞一番。他們磕頭的時候，司馬浩云拉著閻素素，讓她坐在他的身邊，一起接受磕拜。閻素素渾身不自在，特別是肖劍等人的磕拜，讓她很心虛。而肖劍等人似乎都早有默契，一律低著頭，絕不抬頭向上看一眼。領完賞之后，也一一躬身退下了，沒有人抬眼看閻素素一眼，似乎閻素素并不存在一般。閻素素很驚訝，難道他們對于她忽然變成女人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的？她卻不知道，長年跟在主君身邊的人，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主君身邊的任何人和事，都是理所當然的，不要多看一眼也不要多說一言，否則，便活到頭了。

“好了，素兒，我們可以好好地吃長壽面了。”司馬浩云輕輕撫著她的小手，柔聲道。

閻素素看著他俊俏的面容，襯著那一身的白衣，俊偉而瀟灑，不禁出了神。

“怎么了？”他輕輕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其實他是想親一親的，不過，小元在面前侍候著，他忍住了，免得素素尷尬生氣。

她愣了愣，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我在想，今日是個好日子，大哥為何不穿上紅衣？喜慶一下呀?！?/p>

她的臉居然紅了，司馬浩云暗暗驚訝，她在想什么？他忽然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如果，今夜是洞房良宵的話，哥哥馬上換上喜慶的紅衣?！?/p>

素素頓時羞得脖子都紅了，狠狠捶了他幾下：“壞家伙，胡說什么呢？”

他委屈地嘟著嘴：“怎么是胡說呢？這可是哥哥的夢想呀！”他的臉上無限委屈，似乎飽受了諸多不公的待遇，而讓他如此受苦的就是她——閻素素。

素素無可奈何，只得回轉臉不看他，說道：“今日雖說是你的生辰，難道就可以不去大營了么？”

司馬浩云也無可奈何，苦笑道：“難得大哥一年才過一個生辰，你就這么狠心不讓大哥休息一下么？素兒，你對我可比我父王還要嚴格呀？”

她撇了撇嘴，淡淡說道：“你自己說要盡快處理好永州的事情，好早點回朝的。如果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什么時候才能安排好呀？”

“哦——”他驚奇地看著她，笑道，“原來素兒是如此著緊大哥的事情的呀？”他的心里暗喜，她既然如此關心回朝之事，這么看來，她這些日子以來也想開了，并沒有之前那么抗拒跟他回京了，太好了！他終于可以放下一半心了，還有另一半，他期待很快就可以一氣呵成。

“作為楚國的參將，食朝廷俸祿，自然是要關心大將軍的事情了?！彼槐菊浀卣f。

“好，是，知道了，遵命！閻大人！”他哈哈大笑。

司馬浩云吃完長壽面就高高興興地走了。

小元恭敬地說道：“公子，主君說今晚要在那邊小樓設宴，和公子一起慶祝生辰。公子，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要怎么布置？”

閻素素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說，要在我那邊的小樓？”

“是的，公子?！?/p>

“為何？”

“主君說，今夜之宴只是主君和公子兩人，在那邊小樓，公子可能會更自在一些。”小元小聲說道。當主君告訴他，今夜之宴，不許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擾他們，小元便一下子明白了，他的主君已經不能等下去了。但為了幫助他的主君更完美地“成事”，小元覺得還是先跟閻肅說一聲，以免她覺得太突然了，到時又使小性子就麻煩了。是的，小元也發現了，對于閻肅這樣的女子，是不能用“強”的，最好一切是順其自然地發生的。而選擇那邊的小樓，因為那是閻肅最熟悉的地方，在她的地方，她自然會比在其他地方更舒服更沒有戒心。他的主君都忍了這么久了，千萬不能到最后……

閻素素卻沒有想那么多，她跟小元一起回到那小樓上。她已經多日沒有回來這里了。她驚訝地發現她床上的被褥又全部換了新的，而且比之前更華麗更精美了。房中的擺設也多了很多雅致精美的物件。

“小元，這是為何？無端端又換什么被子呀？”

“這——是，主君說，萬一公子有時又想回來這邊住，所以，吩咐換上這些，住得舒服一些。”

素素疑惑地看了看他，那么說，是不是其實如果她堅持的話，司馬浩云還是會允許她回來這里睡的，是不是？她忽然看到床頭整齊地擺著兩個龍鳳玉枕，頓時臉上發燒，原來如此，即使她堅持回來這里，那一個也必然會跟過來的！所以，無論如何，她還是逃不脫他的手掌心的。

“公子，今晚之宴就設在房間外面的小花廳里，好不好？”小元假裝沒有發現她的神色有異，若無其事地跟她商量著。

閻素素心里嘆了一口氣，她繼續這樣煩惱下去，其實也無濟于事。

她跟著小元走出外面小花廳，以前，如果沒有和司馬浩云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就在那小花廳里吃飯、喝茶。而他過來找她下棋的時候，他們也在這小花廳里。李忠則住在樓下。

“公子，你覺得這里要怎么布置才好？”小元悄悄看看她的臉色，輕聲問。

其實，司馬浩云想要在哪里設宴，素素都無所謂，反正，這將軍府本就是他的，而生辰也是他的，只要他覺得高興就好。她淡淡一笑：“小元，你最清楚你家主君的喜好，你覺得怎么樣好就怎么樣吧?！?/p>

小元心中暗想，任我把這里布置成天宮，如果沒有閻娘娘的香吻也是白搭！對于主君來說，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閻娘娘投入懷中獻上一吻！但為了能讓閻娘娘甘心情愿投入主君懷中，小元確實要好好布置才行啊。

“那么，娘……公子，小元就按自己的想法布置了？”

“嗯，小元，就按你的意思辦吧?！彼厮睾敛辉谝獾卣f。說到底，這里也是小元的勢力范圍，他只要能討得他的主君歡心就可以了。

“好的，那么，公子有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花？小元子準備擺上一些鮮花?！?/p>

“今日是大將軍的生辰，自然是擺他喜歡的花呀?！?/p>

“公子，主君他沒什么特別喜歡的花，只要公子喜歡就行。今夜之宴，只是公子和主君兩人而已，所以，小元以為，還是擺上公子喜歡的花吧？”

“這樣呀，嗯……如今桃花已經開盡了，山櫻開得正好，海棠也開了，如果用海棠的話，應該很不錯的?；蛘撸咸僖膊诲e呀，只不過，紫藤不好插在瓶中……”閻素素娓娓道來。

小元暗暗高興，好在多問了一下，如今他心里有數了。本來，主君只是吩咐他盡量把小樓布置得春意盎然、華麗舒服，并沒有指定用什么鮮花裝點。

小元拼命點頭：“是是，好好，就按公子說的辦?！?/p>

“小元，要不要我幫忙？”素素問，反正她也是閑著無事。

“不用，公子，你請去休息吧，小元來安排就可以了?！?/p>

素素也不堅持，因為不想讓小元為難，他也肯定不敢請她幫忙的，但至少要動用她的小樓之前，還是先跟她說了，這一點讓素素多少有點安慰，至少，在小元眼中，她并非只是一個依附在太子身邊的女人，對吧？

午后，司馬浩云便早早回來了。他沐浴后，換上了一套新衣，淺杏色底，衣袖和肩背上都用金線繡著威猛的盤龍，本來是配一條金絲玉帶的，但是他卻讓小元換上一條紅犀腰帶。

閻素素也在小元的百般懇求之下換了一套全新的繡花衣裙，非常喜慶，大紅地繡金牡丹的外袍，白色錦緞繡鴛鴦戲水的內裙。小元又精心地為她梳了一個墮馬髻，簪上用各色寶石鑲嵌的珠花，再壓上一支九珠金鳳釵，襯著她那如花似玉般的秀色，更是讓司馬浩云熱血奔涌。

其實素素并不想打扮得如此招搖的，但是，小元一再說，今日是主君的生辰吉日，就應該熱熱鬧鬧地為他好好慶賀一番。而且，她也沒有準備什么壽禮給他慶生，所以，就為了他，好好打扮一下吧，讓他看著高興也好。

當所有人都退下，小花廳里只是司馬浩云和閻素素兩人相對而坐。堂上花團錦簇，小元用紫藤裝點著花窗，用嬌艷的海棠插在美人瓶中，在燭光之中，惹人暇想。

司馬浩云著迷地看著嬌美的閻素素，心潮洶涌，他抓著她的一只小手放到嘴里便咬。

閻素素大窘，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你這是做什么呀？”

他癡癡地說道：“哥哥餓了，真的好餓?！敝挥刑熘?，他忍得有多苦。日日面對如此佳人，他居然能忍到如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

她尷尬地瞪著他：“這滿桌的好菜，足夠填飽你的了。”

“素兒，哥哥真的好餓！”他迷戀地看著她，“素兒，能不能喂哥哥一口？”

素素瞪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誰讓他是今日生辰呢，否則，她真的不想理他了，他的臉皮可真是厚呀。她挾了一塊牛肉遞到他的嘴邊：“好吧，把嘴張開。”

他愣了，她真的以為他想吃肉呀？她真是好傻好可愛呀！他張開嘴，由她把肉放進嘴里。

“好吧，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所以，可以任性一下，本公子就侍候你吃一頓生辰宴吧。你想吃什么？盡管說。”她一臉認真地說。

“好，素兒，可是你說的，哥哥想吃什么都可以，是不是？”他笑道，表情古怪。

“說是這樣說，但是，也要這桌上有才行呀，是不是？你總不能為難我去找一樣這里沒有的菜給你吃吧？”

“素兒，你放心，哥想吃的，這屋子里都有?！彼廊恍Φ?。

“那就好。說吧，還想吃什么？”她微微一笑。

“素兒，你想喂我吃什么，哥就吃什么?！闭f著，似乎是為了更方便她的喂食，他坐到她的身邊。

素素便隨便地選了幾樣菜給他吃。

“素兒，你也別光是喂我呀，自己也一起吃呀，好不好？”他一臉幸福地吃著。

“哦……”素素依言便給自己也弄了些菜。

“素兒，哥哥從來沒有這般開心的過生辰?！彼钋榈乜粗?。

“怎么會？”她心想，如果在宮里，應該會大擺宴席，那些美人應該會爭著給太子殿下布菜的吧？他大概會應接不暇吧？怎么也不會象如今這般冷清，只有一個人侍候，還是一個從來不懂侍候人的武將來侍候。

“素兒，你可知道，大哥五歲之后，就沒有和母親一起過生辰了。每年的生辰都是和侍從官一起過的，自從小元跟了我之后，就是小元為我安排了。”他伸手輕輕攬著她的細腰，輕聲說道。

“大哥年幼之時，王后娘娘為何不和大哥一起？你總不會五歲就開始帶兵在外了吧？”

“你還記得大哥曾說過，六歲開始習武么？”

“嗯，那又怎么樣？”

“因為我五歲起就離開了母親，跟著父王歷練，為了成為如今的我而努力?！?/p>

她驚訝地看著他，他臉上是一種奇怪的平靜，平靜之下隱隱透著苦悶。原來，要成為楚國的儲君是這么辛苦的呀！五歲就要離開母親的照顧，努力打拼，只為了一個儲君夢，而當時的五歲小孩想必不可能會夢想成為什么儲君，如果可以選擇，他一定選擇留在親愛的娘親身邊。她想象不出當那個五歲的小孩子離開溫柔的母親之后是怎么捱過來的，雖然身邊會有很多侍從奴婢服侍著，但是，那都是陌生人呀，怎么比得上母親的細心關懷？最重要的是，當孤單、委屈、悲傷的時候，誰能給他安慰和體貼呢？素素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孤苦彷徨的小男孩，他悲傷地躲在角落里，拼命忍著眼淚，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他的軟弱。是的，她所知道的司馬浩云，是不可能讓別人察覺到他的弱點的。他一定會咬牙忍著，即使很痛也絕不吭一聲。

發覺她正憂傷地看著他，他溫柔地一笑：“素兒，怎么了？現在大哥是個大男人了，不是那個五歲小兒了?！钡男θ輩s更讓她感覺心酸。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撫著他的臉，低聲道：“那些日子，一定很辛苦吧？難為你了！”她五歲的時候，還天天讓哥哥抱著到花園里玩呢。

他激動地親吻著她的小手，低聲呻吟著：“素兒，素兒……寶貝，如今有你在身邊，哥哥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哥哥實在是太幸福了……”他甚至覺得，以前的種種辛苦都只是為了今日的幸福。

“傻瓜！我能幫你做什么呢？”

“寶貝，只要你在我身邊，那就足夠了！”他微微顫抖著，灼熱的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她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越靠越近的臉，還有貼上來的嘴唇。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只要她是真心喜歡他的，又何必管他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呢？又何必計較將來會怎么樣呢？她應該好好享受和他在一起的這一刻??！即便，明日便是天涯！

這一次，她沒有躲。他狂喜，熱烈地親吻著她的小嘴，當他的舌頭毫無阻攔地伸進她的小嘴里時，他果斷地把她抱了起來，快步沖進房內。那張床上早就準備好了柔軟溫暖的香衾了……